“渺渺去哪了?”
宫厌沉开口,声音平静得诡异。
风瑶脊背发凉,后退半步,“姐姐真的只和我说了要去采草药!我发誓!她当时、当时神情很自然,还说很快就回来,让我别担心!”
“采草药?”宫厌沉低低重复,忽然扯了扯嘴角。
那弧度毫无笑意,冰冷讥诮,充满了自嘲和濒临爆发的怒意。
好。
真是好得很。
他眼底不受控制地翻涌上骇人的戾气。
胸口那道伤痕隐隐作痛,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他想起她红着眼睛为他上药的样子,想起她主动亲吻他的样子……
都是假的吗?
还是说,那些片刻的温情和妥协,只是为了麻痹他,为逃离铺路?
提上裤子不认人。
用完就扔。
把他宫厌沉当什么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还是渡过危机后就该甩开的麻烦?
“呵……”
宫厌沉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云昭渺……你真是好样的。”
他抬起手,掌心魔气缭绕,漆黑如墨,充斥着暴戾的气息。
周围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半晌,宫厌沉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手,魔气消散。
他不能毁掉这里。
这里还有她残留的气息。
他还要靠这些气息,去找到她。
无论她躲到哪里,无论她用幻息珠藏得多好。
上天入地,他也一定会把她找出来。
然后……
宫厌沉眼底深处是偏执的暗芒。
然后,他不会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
杏雨镇东头的百年老槐树下,常年摆着一张方桌,一壶茶,一块醒木。
今日天色晴好,树下围坐的人比往日更多。
“啪!”
醒木一拍,满场寂静。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须,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抑扬顿挫:
“话说,那合欢宗的外门弟子云昭渺,实乃奇女子也!”
开场一句,便吊足了胃口。
“三个月前,仙门各大派联手围剿魔尊宫厌沉。诸位,魔尊是何许人也?那是跺跺脚三界都要抖三抖的煞星!偏生那日,他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竟失了忆,一身通天修为,十成里去了七八成。仙门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急死个人哟!”蹲在最前头的半大孩子忍不住喊。
说书先生放下茶碗,呵呵一笑,继续道:“谁知,那魔头即便走火入魔,也凶悍异常,竟强行撕开包围,重伤遁走,不知所踪!”
众人一片唏嘘。
“仙门岂能放过这等良机?当即派出大量人手搜寻。”说书先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而这,便引出了咱们今日要说的主角,云昭渺。”
“话说这云昭渺,本是合欢宗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小弟子,修为低微,资质普通。宗门派她前去善后,所谓善后,便是要她趁那魔尊重伤失忆、神志不清之际,接近他,勾引他,然后,杀之!”
“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送死吗?”
“正是!”说书先生一拍大腿,“可奇就奇在这里!这云昭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真将那失忆的魔尊拿捏住了!”
听众们眼睛瞪得溜圆。
“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那魔尊失了记忆,对这云昭渺是言听计从,呵护备至。”说书先生摇头晃脑,语气感慨,“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一对恩爱道侣呢!”
有妇人小声嘀咕:“这云昭渺,倒是有几分本事。”
“本事?”说书先生挑眉,“更大的本事还在后头!”
“两个月后,仙门再次探查到魔尊踪迹,组织又一次围剿!诸位猜怎么着?”
众人屏息。
“那云昭渺,竟在这紧要关头,翻脸不认宗门!不仅没有协助仙门诛魔,反而带着那魔尊,在重重包围中,逃脱了!”
“啊?!”一片惊呼。
“这、这不是叛出宗门了吗?”一个老翁颤声道。
“何止叛出宗门?”说书先生冷笑,“她这是把仙门和魔界,全都得罪透了!”
他顿了顿,见众人听得入神,才继续道:“你们以为,她这般冒险,是为了情爱,与那魔尊双宿双飞了?”
众人点头。
“错!”说书先生斩钉截铁,“大错特错!”
醒木重重拍下。
“那云昭渺,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与魔尊长相厮守!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由!”
“在魔尊对她卸下心防,最为信任之际,她趁那魔尊不备,偷走了至宝幻息珠,而后逃之夭夭了!”
“……”
树下寂静了一瞬,旋即哗然。
“我的天爷……这也太大胆了!”
“她这是算计好了每一步啊!”
说书先生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慢悠悠道:“魔尊宫厌沉是何等人物?醒来发现人被骗了,宝也被偷了,岂能不怒?”
他模仿着想象中的暴怒语气,沉声道:“魔尊大怒,派出无数魔兵魔将,上天入地,搜寻数月!扬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那云昭渺捉回魔界!”
“此女……”说书先生长长一叹,“此女真是兵行险招,胆大包天。为了换取自由身,不惜同时得罪魔界与仙门两大势力。如今,她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亡命天涯了。”
故事讲完,树下众人议论纷纷,感慨万千。
有说她聪明的,有骂她无情的,也有佩服她胆魄的。
说书先生收拾着桌案上的东西,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小调。
谁也没注意到,老槐树另一侧的小径上。
一个穿着淡青衣裙的女子,撑着素色油纸伞,静静听完了全程。
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
她站了片刻,伞面转动,朝着镇子西头走去。
杏雨镇不大,统共就两条主街,几家铺子,“回春堂”是镇上唯一的药房。
柜台后站着个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老大夫,正低头拨弄着算盘。
门帘被掀起,带进一阵风。
吴大夫抬头,见来人,脸上堆起笑容:“柳姑娘,又来给柳姨抓药了?”
伞被收起,靠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