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的光晕在那人抬起铃铛的瞬间熄灭,林昭的手指猛地攥紧八荒戟,掌心的铜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撞了一下,震得整条手臂发麻。那句“回来”还在脑子里打转,像一根铁丝来回刮着神经。他没动,脚底踩着的台阶发出轻微的“咯”声,仿佛这整条通道都在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他吐出一口气,把戟尖往地上一顿,金光顺着戟身炸开一圈,像是甩掉身上的湿冷空气。紧接着,他抬手把铜铃按在额头上,闭眼催动血脉——三段音律,双响为敌。
铃声在识海里炸了两下。
前方三十步,有活物。不是呼吸,不是心跳,而是一种类似脉搏的震动,像是埋在地底的鼓被人轻轻敲了一下。林昭睁开眼,右臂的石纹正顺着肩膀往上爬,皮肤底下像有蚂蚁在钻。他咬牙,用戟背狠狠刮了一下石纹边缘,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脑子这才清醒几分。
“想让我走?行啊,但得按我的节奏来。”他从背包里摸出考古笔记,翻到族训碑文那页,压低声音念出几个拗口的古音节。最后一个音落下时,前方那道人影突然晃了一下,灰袍像被风吹起的布条,整个人从轮廓到身形都开始扭曲,最后“啪”地一声碎成无数黑点,像是被撕碎的影子,簌簌落进地缝里。
林昭盯着那堆黑点看了两秒,收起笔记,往前走了三步。甬道开始往下倾斜,两侧墙壁上的刻痕越来越多,全是些抬棺下葬的场面,人物动作僵硬,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摆出来的姿势。他伸手摸了摸最近的一道刻痕,指尖传来一阵温热,像是刚有人碰过。
“血刀,你要是真想带路,能不能别整这些阴间特效?”他嘀咕了一句,继续往前。
地面渐渐变得不平,脚底踩到一块凸起的石板时,耳边“咔”的一声轻响。他反应极快,立刻往后跳了一步,就见前方三米处的石壁“轰”地往中间合拢,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两堵石墙夹击的地方,正好是他刚才站的位置。
“好家伙,差半秒就得变夹心饼干。”他喘了口气,蹲下身检查刚才踩中的石板。表面有细微的纹路,像是某种符文被磨平了。他掏出信号增强器的晶片,贴在铜铃上,轻轻一震,铃声扩散出去,像是声波扫过地面。
空气中那股熟悉的麻痹毒素味立刻被搅动起来,腥臭中带着点杏仁的苦味。
“果然是你家特产。”他屏住呼吸,把晶片反过来贴在石板边缘,利用共振频率干扰毒素分子。几秒钟后,空气清了一些。他趁机钻进左侧墙缝的凹槽,发现那里挂着一条被铁链划破的布条,深灰色,边缘有细密的缝合线——和血刀作战服的材质一模一样。
布条背面用炭笔画了个箭头,下面写着“17”。“十七?倒计时还是编号?”他把布条塞进内袋,抬头看向头顶的铁链。钩子上还挂着点黑色黏液,滴下来落在地上,滋啦作响,像是强酸。
他没再往上爬,而是沿着凹槽往前挪,直到石墙彻底闭合,通道恢复安静。往前走了约莫百步,前方出现三道岔路,门框上分别刻着“渊”“归”“灭”三个字。字迹古老,但刻痕很新,显然是最近才补上的。
铜铃突然长鸣。是“秘”的信号。
林昭皱眉,这声音指向“渊”字门。他盯着那扇门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血刀啊血刀,你当我是新手村刚出来的新人玩家?前面写着‘boSS在此’就真往里跳?”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针,是青黛留下的。针尖轻轻点在“归”字门的缝隙上,几乎立刻,针尾微微颤了一下。
有气流。他挑眉,又试了另外两扇门,毫无反应。“活路在‘归’,倒是挺会藏。”
他收起银针,转身走向“归”字门。推门时用力不大,门轴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几十年没人动过。门后是一条更窄的通道,地面明显潮湿,岩壁渗水,脚踩上去能感觉到滑腻。
越往里走,水声越清晰。是流动的水,不是滴答那种,而是持续不断的哗哗声,像是底下有条暗河在跑。他摸了摸墙壁,湿漉漉的,指尖蹭到一层滑腻的青苔。右臂的石纹这时又开始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别闹,我现在没空搭理你。”他低声说了句,加快脚步。
转过一个弯,地上多了些异常痕迹——几道拖拽的划痕,通向右侧岩壁。他蹲下查看,发现墙角有个小凹槽,里面塞着半枚腐蚀的毒囊,外壳裂开,芯片露在外面。
他用银针挑出芯片,贴在铜铃上。铃身轻震,一段坐标浮现脑海,和之前晶片里那组完全一致。
“他真在带路。”林昭眯起眼,“可一个逃命的人,为啥要特意留下这么多线索?还专挑我能看懂的方式?”
他把芯片收好,站起身,忽然察觉脚下不对。地面比刚才更低了,坡度明显加大,水声也从远处变成了近在耳边。他往前走了几步,通道尽头出现一道石阶,往下延伸,台阶边缘已经被水流冲刷得发亮。
前方是水道,他停下脚步,把铜铃贴在掌心感受。铃体温热,不是示警的短促震颤,也不是敌袭的双响,而是一种低频的、持续的长鸣——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抬头看向前方黑暗。
水声中夹杂着某种节奏,像是有人在轻轻敲打石头,一下,一下,不快不慢。
他没动,那声音停了两秒,忽然又响起来,这次是三下连击。
林昭瞳孔一缩,这是古道队内部的暗号节奏,二十年前他爷爷带队勘探时用过的联络方式。当时整个队里,只有两个人会——一个是林家的人,另一个……
是血刀,他猛地往前冲了两步,八荒戟横在身前,喉咙里挤出一句:“你还在这儿?”
没有回答,只有水声。
他站在石阶边缘,往下望。黑暗中,河水流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水面反光隐约映出岩壁的轮廓。他抬起手,铜铃还在震,热度几乎要烫伤皮肤。
右臂的石纹突然“啪”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纹,像是冰面被重物压过。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管。“你要我下去,是吧?”他自言自语,把背包紧了紧,一脚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台阶湿滑,脚底刚落稳,就听见身后“轰”地一声。他猛地回头,只见刚才进来的通道口,整面岩壁正在缓缓下沉,像是被什么机关锁死。灰尘簌簌落下,缝隙一点点缩小,最后“咔”地合拢,严丝合缝。
退路没了。他转回头,继续往下走。台阶越走越窄,空气变得潮湿闷热,呼吸都带着水汽。铜铃的震动越来越强,几乎要从他手里跳出去。右臂的石纹蔓延到了锁骨,皮肤下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像是骨头在重组。
走到第十级台阶时,脚下一滑。他本能地伸手撑墙,掌心贴到岩壁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触感直冲脑门。
眼前一闪。不是幻象,也不是记忆,而是一段画面——血刀蹲在某个石室里,手里拿着那枚和他一模一样的锈铃,正对着墙上的地图比划。他抬头看了眼门口,低声说:“十七小时,够你走到河口了。后面你自己选,过不过桥,我不管。”
画面消失,林昭喘了口气,扶着墙站稳。“十七……原来不是倒计时,是距离?”
他低头看向台阶下方。水声更近了,河面宽度目测超过十米,水流湍急,中间隐约有座石桥,桥身断裂,只剩半截悬在空中。
他正要继续往下,忽然察觉铜铃的震动变了。不再是长鸣,而是双响。两次短促的震颤,间隔极短,像是有人在耳边敲了两下铃铛,敌袭。
他立刻抬戟,横扫一圈。没有东西,但空气中,一股极淡的香气飘了过来。不是青苔,不是河水,而是一种干枯的花香,像是晒干的铃兰花,混着点铁锈味。
他皱眉,这味道……在哪闻过?记忆还没翻出来,脚下的台阶突然一沉,“靠!”
他整个人往前扑去,八荒戟插进岩缝稳住身体,这才没直接栽进河里。低头一看,刚才踩的那级台阶已经塌陷,碎石滚入水中,瞬间被冲走。
他趴在台阶边缘,喘了两口气,抬头看向对岸。黑暗中,桥头的石柱上,挂着一件深灰色的作战服。袖口,还晃着半截没剪断的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