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隐猝不及防，对上她清醒锐利的目光，整个人猛地一僵。他眼中瞬间掠过一丝罕见的慌乱，如同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那悬在半空的手迅速收回，身体本能地向后撤，想要退回到安全的阴影中去，恢复那该死的、冰冷的距离！
“别动。”
梵曦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玄隐的动作瞬间僵住，维持着半蹲在她榻前的姿势，进退维谷。他垂下了眼睫，不敢再与她对视，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梵曦缓缓坐起身，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她看着他低垂的眼睑，看着他微微湿润的鬓角（或许是方才急切现身时沾染的薄汗），看着他因紧绷而显得更加清晰的下颌轮廓。
她伸出手，没有理会他瞬间变得更加僵硬的姿态，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眼角，将那一点未干的泪痕拭去。然后，将那带着湿意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展示在他眼前。
“你听到了？”
她问，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玄隐喉结再次滚动，低声道：
“卑职……护卫不力，惊扰公主安寝，请公主责罚。”
他将所有异常归咎于自己的失职。
“责罚？”
梵曦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不知是嘲弄他，还是嘲弄自己前世的有眼无珠。
“本公主是做噩梦了，与你何干？难道你连本公主做什么梦都能管束？”
“卑职不敢。”玄隐的头垂得更低。
“不敢？”
梵曦倾身向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身上浓郁的龙涎香气混合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强势地侵入玄隐的感官，“那你刚才，想做什么？”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他方才迟疑着未能落下的那只手上。
“是想叫醒本公主？”她步步紧逼，“还是……想替本公主擦眼泪？”
玄隐的身体绷紧到了极致，仿佛一张拉满的弓。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额前发丝，能清晰地看到她如蝶翼般轻颤的睫毛和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眸。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恐慌与某种隐秘渴望的情绪，几乎要冲破他多年来筑起的心防。
他极力向后仰，试图避开这过于僭越的距离，嗓音干涩发紧：
“卑职……僭越。请公主重罚。”
他只会重复这句话，仿佛除了请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完全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局面。
看着他这副极力克制、狼狈又无措的模样，梵曦心中那点因算计他而产生的细微愧疚，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占有”的情绪取代。
就是这样。
她要的就是他的失控，要的就是他无法再在她面前维持那该死的平静！
“罚自然是要罚的。”
梵曦直起身子，拉开了些许距离，让玄隐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但这口气尚未完全吐出，便因她接下来的话再次提了起来。
“就罚你……”
梵曦拖长了语调，欣赏着他紧绷的侧脸，“告诉本公主，你刚才，听到本公主喊你的名字了吗？”
玄隐的呼吸骤然一窒。
他听到了。
他听得清清楚楚。
在那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呓语中，她喊了“玄隐”。不是平日里充满不耐的“滚出来”，而是那样脆弱地、依赖地唤着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克制瞬间土崩瓦解，几乎是本能地现身。
可此刻，面对她清醒的、带着审视的逼问，他该如何回答？
承认，便是承认了他听到了不该听的，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否认，便是欺主。
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