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舔碎藏经阁最后一片飞檐时,凤知微耳后薄汗已经凝成细珠。
她背着阿蛮的脊背绷成一张弓,每一步都踩在排污暗渠的腐臭里——前日深夜用血瞳纹推演地脉时,她在药童的碎梦里捕捉到这条被尸油覆盖的暗渠,此刻渠水混着黑褐色的毒液翻涌,却因她提前让噬灵鼠王咬破手腕,在水中滴入的净息血引,在脚边洇开一圈淡红的安全区。
阿丑,捂紧口鼻。她侧头低喝,声音撞在潮湿的石壁上。
身后传来少年急促的喘息,阿丑的独眼在黑暗里亮着,像颗淬了火的石子——这个总缩在药炉后的杂役,此刻正攥着她衣角,裤脚被毒液腐蚀出几个洞,露出的小腿上全是暗红的灼痕,却一声不吭。
婴宁的骨哨突然刺破黑暗。
那是极细的一声,像蛇信子扫过耳膜。
凤知微脚步一顿,就见少女咬破的舌尖渗出血珠,顺着下巴滴进暗渠,水面立刻浮起数十只细如针尖的盲听蛊,银灰色的虫身贴着石壁爬行,复眼里映出追兵的脚步声——咚、咚、咚,像擂在她心尖上的鼓。
还有三百步到分岔口。她摸了摸阿蛮滚烫的额头,小家伙昏迷前攥着她衣襟的手还没松开。
前世做神医时,她最恨这种用活人炼药的法子,《涤罪丹》表面是起死回生的神药,实则是拿童男童女的精元做药引。
此刻暗渠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药香,她忽然顿住,将掌心按在石壁上。
血瞳纹在掌心跳动,像团火的火焰。
石壁里渗出的药气顺着纹路钻进她经脉——是上古药神谷的气息!
她瞳孔骤缩,前世在神医谷典籍里见过这种带着清苦味的药气,分明是药神谷分支遗址的特征。
幽冥宗竟将活人炼药的邪术,建在药神谷的残骸上!
阿丑,把小药渣说的会说话的蛇残鳞给我。她转头,声音里压着滚烫的怒意。
阿丑立刻从怀里摸出一片青鳞,鳞片边缘还沾着干了的血渍——那是小药渣在昏迷中攥着的,说是蛇在梦里教他的。
凤知微将鳞片嵌入石壁缝隙,指尖刚用力,整面石壁突然震颤起来。
轰——
碎石簌簌落下,阿丑本能地扑过来护她头顶。
震动中,石壁上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刻痕:寒髓牢下,九狱封邪。凤知微盯着那行字,喉间泛起腥甜——原来幽冥宗最隐秘的禁地,不在明处的寒髓牢,而在更深处的第九层。
那里藏着什么?
是《涤罪丹》的终极秘密,还是药神谷被抹去的真相?
她扯着阿丑往前跑,暗渠顶端传来追兵的喊杀声,他们发现暗渠了!
与此同时,火场边缘的刀七婶握紧了骨刀。
她的手背还沾着小药渣的眼泪——那孩子被救下来时,浑身都是丹火灼烧的痕迹,却还在问七婶,我是不是能不用做药引了。
此刻漫天黑蝶般的符纸掠过她头顶,每张都写着《涤罪丹》的配方,还有被炼药的孩子姓名:陈二狗,七岁周小满,五岁...
刀七!
发什么呆?!护法的鞭子抽在她脚边,再不去追,玄煞子大人要剥你的皮!
刀七婶缓缓抬头。
她的眼睛本是死的,像两口枯井,此刻却漫上水光。
她望着符纸上周小满三个字——那是她亲手从贫民窟抱来的女娃,当时孩子攥着她的手指喊,她却骗自己浊命就该被炼药。
谁给他们定的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深潭。
骨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她突然挥刀砍向身后的绳桥!
咔嚓——
绳索断裂声混着追兵的惊呼。
刀七婶看着巨石坠下,彻底封死密道入口,忽然笑了。
她蹲下身,在灰烬里拾起一片残页,上面是个三岁孩童的血指纹——那是她上个月亲手按的炼药同意书。
这一炉...她将残页贴在胸口,我不炼了。
地下暗渠的分岔口越来越近。
凤知微的鞋尖已经触到干燥的泥土,突然,前方传来细密的声——像蛛丝缠上石头。
她抬头,就见废弃药井的出口被层层叠叠的银线笼罩,月光透过丝线漏下来,在地上织出网状的阴影。
千蛛网阵。婴宁的声音发冷,血影门的毒丝,触之即麻。
凤知微的手指在袖中蜷起。
她早该想到,玄煞子能当上幽冥宗主,怎会没留后手?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阿丑发白的唇,阿蛮烧得通红的耳尖,忽然笑了。
她摸出阿蛮口中含着的醒魂露残渣——这是她特意留下的,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指尖一弹,残渣混着药尘飘向蛛网。
火星顺着毒丝炸开,火舌像条红蟒,瞬间烧出个一人宽的缺口。她推着阿丑先钻出去,自己背着阿蛮垫后。
可刚跨出药井,阿丑突然拽住她衣角:小姐,我...我体内有追踪蛊。
凤知微的呼吸一滞。
她立刻扯开阿丑衣领,就见青黑色的虫卵在皮下蠕动,像条细小的蛇。
阿丑的独眼蓄满泪:他们说...说我要是跑,就把蛊虫养大,从心口钻出来...
别怕。凤知微的声音很轻,指尖却快如闪电,割破自己掌心。
一滴心头血落在虫卵上,瞬间,噬灵鼠王从她袖口窜出,的一声,将虫卵吞进肚里。
鼠王的毛瞬间泛起金纹,原本尖细的叫声变得低沉,像头小兽在低吼。
现在,追踪蛊在它体内。她将染血的布条绑在鼠尾,玄煞子想靠它找我?
那就让他找。
鼠王地窜进山林,消失在夜色里。
而在幽冥宗最高塔,玄煞子盯着水晶球里浮现的血字黑莲已离巢,归期——三日,白发被山风吹得乱舞。
他赤目微眯,忽然笑出了声,指节叩着石桌:很好,我要让她看看,当黑莲撞碎在真正的斩厄剑下,是什么模样。
三日后,南疆边界的瘴雾漫过废弃猎户屋的木窗。
凤知微靠在发霉的木墙上,替阿蛮擦着额角的汗。
阿丑在灶边生着火,火星噼啪作响;婴宁坐在门槛上,指尖绕着盲听蛊,眼神却望着雾里——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追踪蛊的气息,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