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脉节点处的能量渐渐平息,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只余下深邃的余韵和滋养万物的宁静。但我们都知道,这片宁静不属于我们。短暂的休整与蜕变之后,前路依旧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我和冷月相对无言,却都能通过那条稳固了许多的“血髓共生”通道,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决绝与忧虑。京城,那个权力与阴谋交织的漩涡中心,既是所有答案可能埋藏之地,也无疑是龙潭虎穴,赵胤的大本营。
“需要伪装。”冷月率先打破沉默,她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果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龙脉静悟和体质蜕变消耗了她大量心神。“我们现在的模样,太扎眼。”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经历龙气淬体,排尽毒素,我的肤色恢复了健康的古铜,身形似乎也精悍了几分,尤其是那双眼睛,据阿竹说锐利得吓人,隐隐带着隰龙血脉苏醒后的淡金光泽,这绝非寻常百姓该有的特征。冷月更是气质大变,虽然寒毒内敛,但那份清冷出尘、眸蕴慧光的样子,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阿竹在一旁小声道:“我……我知道山下不远有个小镇,那边有个黑市……或许能弄到些普通的衣服和……路引?”他毕竟在悬壶谷外围待过一段时间,对这些底层生存的门道略有了解。
“风险太大。”我立刻否定。悬壶谷吃了这么大亏,孙济世绝不会善罢甘休,附近城镇恐怕早已布满了眼线。
冷月沉吟片刻,道:“不必进城。阿竹,你可知附近是否有落单的樵夫或猎户?”她的眼神平静,却让我心中微微一凛。我明白她的意思,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为了活下去,找到答案,一些底线不得不暂时放下。
阿竹打了个寒颤,似乎也明白了,小脸白了白,但还是点了点头:“翻过东边那座山脊……好像有一两户零星人家……”
“在此等我。”我提起墨刃,站起身。新生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动作间带着一种久违的轻盈与协调。
“沈砚。”冷月叫住我,递过来一小块之前收集的、能量已然耗去大半的龙涎草碎屑,“必要时,可用这个,能换些银钱。”她考虑得更为周全,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我看了她一眼,接过那微凉的石块,点了点头,身影一闪,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密林之中。
过程比想象的顺利。在东边山坳里,我找到了一户独居的老年猎户。我没有伤他,只是用龙涎草碎屑和他换了两套他早逝儿子的旧衣裤和一些干粮,又留下了一小块足以让他惊喜却又不至于惹祸的银角子。老人淳朴而胆小,甚至没敢多问我的来历。
带着衣物和干粮返回,我们三人迅速换上。粗糙的麻布衣服带着汗味和尘土气,穿在身上并不舒服,却有效地掩盖了我们不凡的气质。我和冷月又故意用泥土略微弄脏了脸和手脚,看起来更像是逃难或投亲的普通百姓。
只是眼神难以完全掩饰,尤其是冷月那双过于清澈睿智的眸子。她找了点草木灰,略微处理了一下眼周,让眼神看起来稍显浑浊疲惫。
“还缺路引。”冷月蹙眉。没有官府签发的路引,根本无法通过沿途关卡,更别说进入京城。
我沉吟片刻,从怀里取出那本一直贴身收藏的《天工秘卷·下册》。这邪书材质特殊,刀剑难伤,水火不侵。
“或许……可以用它试试。”我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赵胤和孙济世如此看重此书,其上的材质或许本身就是一种信物?或者,可以伪造?
冷月立刻明白了我的想法。她接过秘卷,仔细摩挲着那冰冷的黑色皮封面和暗红色的书页,眼中再次闪过苏家后人特有的研究光芒。
“……这不是普通皮革和朱砂……”她喃喃道,“里面掺杂了某种……独特的金属微粒和能量结晶……或许……真的可以……”
她让阿竹生起一小堆火,然后小心翼翼地撕下秘卷最后空白的一页——那里原本就有些许磨损,不易察觉。她将书页靠近火焰,但不是点燃,而是利用热量和内力,极其小心地熨烫着书页的背面,同时用手指蘸着少量混合了炭灰的泥土,在正面快速勾勒涂抹。
我和阿竹屏息看着。只见在那神奇的热力作用下,书页背面的材质竟然微微软化变形,浮现出类似官印的模糊纹路!而正面经过冷月的巧手处理,竟然出现了褪色破损的“路引”字样和大致框架!
虽然仔细看肯定能看出破绽,但仓促之间,或许能蒙混过关。
“只能做到这样了。”冷月额头沁出细汗,显然这精细操作极其耗费心神。她将“加工”好的书页递给我。
我看着那以邪书页伪造的路引,心情复杂。但我们没有选择。
准备妥当,我们不再耽搁,立刻启程,沿着山间小道,向着京城方向迂回前进。
一路上,我们尽量避开官道和大城镇,专走人烟稀少的小路。即便如此,也能明显感觉到气氛的紧张。沿途关卡盘查变得异常严格,对往来人等的路引查验得格外仔细,甚至不时有悬壶谷标记的马车和疑似谷中弟子打扮的人出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行人。
我们的伪装和那张简陋的路引发挥了作用。几次遇到盘查,守卫虽然对我们这“投亲兄妹带着幼弟”的组合略有怀疑,但检查路引时,那材质似乎让他们有些拿不准,加上我们刻意表现出的惶恐不安和穷酸模样,最终都有惊无险地放行了。
但通过那些悬壶谷子弟身边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与孙济世同源的那种冰冷而狂热的气息。他们像是在搜寻什么,目光如同鹰隼。
“孙济世……还没放弃。”在一次避开一队悬壶谷马车后,我压低声音对冷月道。通过共生通道,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紧绷。
“他损失了秘卷下册和复活秦王的希望,绝不会善罢甘休。”冷月眼神冰冷,“他恐怕已经和赵胤彻底勾结在一起了。这些盘查,恐怕不止在找我们,更是在防范任何可能接近京城的‘变数’。”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峻。赵胤的势力,似乎已经庞大到了足以影响京畿防务的程度。
数日后,我们终于迂回接近了京城外围。远远望去,那巨大城池的轮廓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威严而压抑的气息。官道上车马如龙,人流如织,看似繁华,却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感。
我们没有直接靠近城门,而是在城外西南方向的一处混乱嘈杂、鱼龙混杂的棚户区边缘停了下来。这里聚集了大量进不了城的流民、苦力和三教九流,是信息混杂也是藏身的好地方。
在一处破败茶棚的角落坐下,要了三碗最便宜的粗茶,我们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环境和通往城门的方向。
城门口的盘查果然极其严格。披甲执锐的兵士比往常多了数倍,眼神警惕,对每一个入城的人都仔细盘问,查验路引,甚至还要搜身。旁边还有几个穿着悬壶谷服饰、眼神阴鸷的人坐着,如同毒蛇般审视着人群。
“这样进不去。”我沉声道。我们的伪装骗骗乡下关卡还可以,在京城门吏和悬壶谷精英眼里,恐怕漏洞百出。
冷月蹙眉沉思,目光扫过周围嘈杂的环境。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茶棚老板那张油腻破烂、印着模糊官印的“茶酒许可”上,又看了看旁边一个正唾沫横飞吹嘘自己“京城有人”的货郎那辆堆满杂物的独轮车。
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通过共生通道向我传递了一个念头:“……或许,不必走城门。”
我一怔,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京城如此巨大,必有各种不为人知的暗道、水路或者利用漏洞进出之法。
就在这时,旁边那货郎吹嘘的声音大了些:“……嘿,知道爷们儿为什么能在这京城地界混得开吗?守西便门的老王,那可是我表姨夫的连襟!每次运点‘特别’的货,嘿嘿……”
西便门?那是供应京城柴炭、物资的偏门,管理相对松懈,盘查也多是针对货物而非严格对人。
我和冷月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起身,打算去西便门方向碰碰运气时,隔壁桌几个看似普通的脚夫打扮的汉子,忽然放下了茶碗,目光似有若无地锁定了我们。
其中一人,看似随意地卷起了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滴般的——墨色刺青!
无梦楼的标记!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目标明确地找到了我们?!
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共生通道,冷月也传来了极度危险的警兆!她敏锐地感知到,另一股隐藏的、带着悬壶谷特有阴冷药香的气息,正从我们侧后方的巷口悄然围拢过来!
悬壶谷和无梦楼的人?!他们竟然联手了?!而且如此精准地找到了我们的位置!
中计了!那个货郎是饵!这是个早已布好的陷阱!
“走!”我猛地低喝一声,一把拉起阿竹,墨刃瞬间出鞘半寸!冷月也同时起身,袖中滑落几根闪烁着寒光的银针!
茶棚内外,杀机骤起!刚才还喧嚣嘈杂的环境,瞬间变得落针可闻,无数道隐藏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我们!
京城之路,第一道鬼门关,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