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和赵莽乘坐的快船如同鬼影，眨眼间便没入了运河下游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与雾气中。码头上火光晃动，人影幢幢，凌天翼正在焦急地呼喝着组织人手、调集船只。
“不能让他们跑了！”凌天翼的声音带着嘶哑，他肩头的剑伤还在渗血，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敌人踪影的黑暗水域。
“寻常船只追不上！”我快速扫过码头边停泊的那些吃水较深、行动迟缓的漕船和货船，眉头紧锁。金鳞既然预留了后路，那艘快船必然是精心挑选，速度极快。
就在此时，一道玄色身影如同夜枭般从临近的一处屋顶飘然落下，稳稳立在我身侧，带起一阵微凉的夜风。是冷月。她玄衣之上沾染了不少暗红，残鸢剑也已归鞘，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气息平稳，显然外面的战斗并未让她耗费太多力气。
“用我的船。”她言简意赅，朝不远处的一个小泊位示意。那里系着一艘造型狭长、船身漆黑的梭形小舟，看着就轻便迅捷。
没有半分犹豫，我和冷月几乎同时纵身跃上那小舟。我抓起双桨，深吸一口气，将内力灌注双臂，奋力划动。小舟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窜出，破开浑浊的河水，朝着下游金鳞逃遁的方向疾追而去。凌天翼在岸上大声下令其他船只随后接应，但他的身影迅速被我们甩在身后，淹没在风声中。
运河下游，雾气愈发浓重，像是巨大的鬼魅张开斗篷，将天地都笼罩其中。视线受阻严重，只能凭借水声、风响，以及前方那若有若无、被雾气扭曲的划水声来判断方向。冰冷的河水不时溅到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血腥气。
冷月站在船头，玄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如同雕塑般凝立不动，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鹰隼般的光芒，捕捉着雾气中任何一丝不协调的动静。
“左前方，三十丈外。”她突然低声开口，声音穿透浓雾，清晰传入我耳中。
我立刻调整方向，双臂肌肉贲张，将小舟的速度催动到极致。水声哗啦，破开迷雾，前方那艘快船的模糊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金鳞和赵莽也发现了我们！赵莽更加拼命地划桨，而金鳞则站在船尾，回头望来。即便隔着浓雾和距离，我似乎也能感受到他那怨毒如蛇的目光。
“放箭！”金鳞嘶哑的吼声传来。
几声弓弦震响，几支弩箭带着尖啸破雾而至！力道十足，显然是军中所用的强弩！
冷月眼神一寒，残鸢剑瞬间出鞘，在她身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剑光！
“叮叮当当！”
箭矢或被格飞，或被斩断，坠入河中，未能伤及我们分毫。
但这一耽搁，前方快船的距离又稍稍拉开。
“不能再让他跑了！”我低吼一声，将全身力气灌注双臂，小舟速度再增一分，如同贴水飞行的雨燕，死死咬住前方的目标。
两艘船在浓雾弥漫的河道上展开了一场无声而激烈的追逐。水花激荡，桨橹破浪，弓弩间歇性地嘶鸣，又被剑光绞碎。雾气成了双方共同的敌人，也成了最好的掩护。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已经能看清金鳞那因失血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以及赵莽那因奋力划桨而涨红脖颈。
眼看即将进入接舷战的距离，金鳞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厉色，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骨白色的哨子，放入口中，用尽力气吹响！
那哨声尖锐刺耳，却并非攻击，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雾气的韵律！
他在召唤什么？！
我心头猛地一沉。
几乎在哨声响起的下一刻，两侧浓雾笼罩的芦苇荡中，猛地窜出四五条黑影！是水鬼！他们如同真正的鬼魅，口中衔着短刃，悄无声息地朝着我们的小舟扑来，速度快得惊人！显然是金鳞预先埋伏下的最后死士！
“小心水下！”冷月厉声提醒，残鸢剑划出冰冷的弧线，迎向最先扑至的一名水鬼。
我一手继续奋力划桨维持小舟平衡和速度，另一手已拔出腰刀，格开一名水鬼从侧面刺来的分水刺！小舟在激烈的交手和河水的冲击下剧烈摇晃，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金鳞的快船借着这短暂的阻拦，再次试图加速逃离！
“缠住他们！”我对冷月喊了一声，猛地将双桨交到一只手，另一只手抓起船上备用的一根缆绳，运气于臂，看准前方快船的船舷，猛地将缆绳甩出！
缆绳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套住了快船尾部的缆桩！
“过来吧！”我大吼一声，双臂叫力，猛地向后拉扯！同时脚下死死蹬住船板，稳住自家小舟！
两艘船瞬间被缆绳绷紧连接！巨大的拉力让我们的船速骤减，也让前方的快船猛地一顿！
赵莽猝不及防，差点被甩下船去。金鳞更是踉跄一下，扶着船舷才站稳。
就是现在！
冷月剑光暴涨，瞬间逼退两名纠缠的水鬼，足尖在船头一点，身形如同惊鸿般掠过水面，借着缆绳的牵引之力，直扑金鳞所在的快船！
我也在同一时间，放弃缆绳，抓起腰刀，纵身跃起，目标是船尾试图砍断缆绳的赵莽！
“砰！”
我重重落在快船船尾，震得船身一晃。赵莽反应极快，反手一刀就向我劈来！我举刀相迎，两人在狭窄的船尾瞬间战作一团。他势大力沉，我灵巧刁钻，刀光闪烁，火星四溅。
而船头，冷月的残鸢剑已经与金鳞交上了手。金鳞肩头重伤，又失了兵刃（长刀已掷出），只能凭借一双肉掌和那股诡异的蛮力与冷月周旋，但已是强弩之末，在冷月精妙狠辣的剑法下，左之右绌，身上不断添加新的伤口。
“啊！”赵莽发出一声惨叫，被我寻到破绽，一刀刺入大腿，踉跄着跪倒在地。
我毫不留情，刀柄顺势狠狠砸在他的后颈上。他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船头，金鳞也被冷月一剑刺穿手掌，鲜血淋漓，整个人萎顿在地，靠着船舷大口喘息，眼神中的疯狂被一种灰败的死气取代。
冷月的剑尖，稳稳地抵在了他的咽喉。
浓雾依旧未散，但这场水路追凶，已然落幕。
我走到船头，看着瘫软如泥的金鳞。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夹杂着痛苦和不甘的、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喷出一口带着金丝的黑血，头一歪，昏死过去。
冷月收起残鸢剑，拿出特制的牛筋绳，将金鳞和昏迷的赵莽牢牢捆缚。
我站在船头，看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浑浊河水，和周围依旧弥漫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雾，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金鳞是抓住了，但他最后那声诡异的哨声，还有他昏迷前那充满怨恨的眼神，都像是在预示着，蛟龙帮的覆灭，并非这场阴谋的终结。
“山河……”我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金鳞昏迷前那模糊的呓语，眉头紧锁。
这浑水，似乎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