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铁骑奔腾带来的威势,远非先前步兵冲锋可比。大地在铁蹄下呻吟、震颤,那轰鸣声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连雨幕都被这股洪流冲散、搅乱。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鹰嘴崖防线!
刚刚因救火而略显混乱的主寨方向,士兵们脸上血色尽褪,一些新兵甚至腿肚子发软,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稳住!长枪列阵!弩手上前!”韩迁声嘶力竭地怒吼,试图压下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劲草营和疾风营的士兵们咬着牙,拼命将长枪架在栅栏上,后排的弓弩手在军官的催促下,颤抖着重新拉开弓弦。
坡中壁垒后,岳斌瞳孔骤缩。他猛地回头,看向陈骤。骑兵冲锋的目标,很可能是相对薄弱的主寨,也可能是他们这处碍眼的壁垒!无论哪个,都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陈骤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他早已料到敌军骑兵会投入,只是没想到时机抓得如此刁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骑兵冲锋的速度、角度,以及己方所能动用的每一分力量。
“传令赵鹰!所有弩箭,集中射击骑兵队列前段,打乱其冲锋阵型!不必节省箭矢!”
“令韩迁,死守栅栏,一步不退!告诉将士们,身后即是绝路,退则必死!”
“大牛!带你的人,堵住主寨栅栏可能被突破的缺口!岳斌,壁垒守军,准备迎接冲击!”
他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钉,一字一句砸进传令兵的耳朵里,也通过他们,迅速传达到防线的每一个角落。
“瞄准——放!”赵鹰站在高处,声音因用力而嘶哑。所有弓弩手,将弓弦拉至满月,对着那如同移动城墙般压过来的骑兵洪流,射出最为密集的一波箭雨!
这一次,箭矢取得了显着的效果。高速冲锋的骑兵阵型相对密集,虽然他们挥舞弯刀格挡,但倾泻而下的弩箭还是造成了可观的杀伤。不断有战马悲鸣着栽倒,将背上的骑士甩飞,后续的骑兵来不及躲避,狠狠撞上,引发一连串的混乱,冲锋的锋矢为之一滞。
然而,这股洪流只是稍微减缓,随即又以更疯狂的气势涌来!骑兵们伏低身子,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用战马和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继续亡命冲锋!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已经能看清胡虏骑兵那狰狞扭曲的面容和弯刀上嗜血的寒芒!
“轰!”
第一排骑兵狠狠地撞上了主寨外围的壕沟和拒马!刹那间,人仰马翻!高速冲击下的碰撞惨烈无比,战马的嘶鸣和骑士的骨裂声令人头皮发麻。拒马被撞得粉碎,壕沟边缘塌陷,数十名骑兵连同战马瞬间毙命。
但这牺牲为后续骑兵打开了通道!后面的骑兵毫不犹豫地踏着同伴的尸体和破碎的障碍,如同潮水般继续涌向木制栅栏!
“顶住!”韩迁目眦欲裂,亲自挺起长枪,抵在栅栏后。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接连响起,整个栅栏都在剧烈摇晃。木屑纷飞,一些地方的栅栏甚至出现了裂痕。后面的胡虏骑兵开始用套索试图拉倒栅栏,或者直接试图纵马跃过!
“刺!”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吼叫。
无数杆长矛从栅栏缝隙中疯狂刺出,将试图靠近的胡虏连人带马捅穿。弓箭手在极近的距离内几乎是平射,箭矢穿透皮甲,带出一蓬蓬血雨。战斗瞬间进入了最血腥残酷的贴身绞杀。栅栏内外,双方士兵隔着木墙用长矛互捅,用刀斧互砍,鲜血如同泼墨般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与此同时,一部分骑兵果然如岳斌所料,分流冲向了坡中壁垒。他们试图凭借马速,直接冲上缓坡,摧毁这处坚固的支撑点。
“礌石!”岳斌怒吼。
陷阵营士兵奋力将剩下的礌石推下。滚落的礌石沿着坡道翻滚,虽然不如对付步兵时效果显着,但也成功绊倒、砸伤了几匹战马,稍稍阻碍了骑兵的冲势。
“长矛!拒马枪!”岳斌再次下令。
陷阵营士兵将特制的、长达一丈有余的拒马枪从壁垒后方伸出,斜斜指向坡下,形成一片死亡的枪林。冲上来的骑兵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撞了上去,瞬间被串成了糖葫芦,惨不忍睹。
然而,骑兵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仍有悍不畏死者冲破枪林,战马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在壁垒墙头,挥舞弯刀砍向守军!
“杀!”岳斌挥刀迎上,与一名胡虏骑兵狠狠对砍了一刀,火星四溅!铁战狂吼一声,如同蛮熊般撞出,竟直接用肩膀将一匹试图跃上墙头的战马硬生生撞了下去!
壁垒上的战斗同样惨烈到了极点。
陈骤按刀立于壁垒后方,亲卫土根和另外几名亲兵紧紧护在他周围,格挡开零星射来的流矢。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主寨方向,那里的防线在骑兵连续的冲击下,已经岌岌可危,数处栅栏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和破损,全靠大牛带着锐士营老卒用身体死死顶住,用血肉之躯填补缺口。
不能再等了!
陈骤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灌入肺腑,却让他更加清醒。他看向北方,胡茬和老猫还没有消息。他必须动用最后的手段了。
“土根!”
“在!”
“点燃狼烟!三柱!快!”
这是他与胡茬约定的最高紧急信号,意味着防线危在旦夕,需要骑兵不计代价回援,攻击敌军侧后!
“是!”土根毫不犹豫,转身冲向后方早已准备好的狼烟柴堆。
三柱粗黑的狼烟,带着守军最后的希望与决绝,挣扎着冲开雨幕,升上鹰嘴崖阴沉的天际。
也就在狼烟升起的同时,主寨东南角的一段栅栏,在承受了无数次撞击后,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断裂、倒塌!一个数丈宽的缺口,赫然出现!
“栅栏破了!”
“胡虏要进来了!”
绝望的惊呼在守军中蔓延。缺口处的晋军士兵瞬间被汹涌而入的胡虏骑兵淹没!
鹰嘴崖防线,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