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天地间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刮过山脊的呜咽。锐士营主力驻扎的山坳内,除了必要的哨兵和巡逻队,大部分士卒裹着毛毡,抱着兵刃,在临时挖掘的避风坑或倚着山石假寐,养精蓄锐。营地中篝火寥寥,光线昏暗,远远望去,与沉寂的山峦融为一体,确实像是一支畏缩不前、被迫固守的部队。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伪装下,两股暗流正悄然涌动。
老猫和胡茬率领的百人精干小队,早已人衔枚、马裹蹄,如同幽灵般离开了营地。这支小队汇集了斥候队的精华和突击队的半数精锐,瘦猴、猴三、栓子、赵驴蹄(坚持带伤出战)悉数在列,胡茬亲自挑选的二十名悍骑也沉默地跟随。他们借助微弱的星光和积雪的反光,沿着那条崎岖难行、但被判断为敌军监视盲区的山涧小路,艰难地向北迂回。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生怕惊起林鸟或踢落石块。赵驴蹄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前引路,老猫和瘦猴则如同真正的夜猫子,在队伍前后穿梭,排除可能存在的陷阱和暗哨。寒冷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但没有人抱怨,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响。
与此同时,大牛率领的左部和石墩率领的右部,也借着夜色的掩护,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主营地。他们没有走宽敞的主路,而是如同两股潜行的溪流,没入主路两侧茂密而黑暗的枯树林中,利用地形起伏和树木遮蔽,缓慢而坚定地向北方预判的敌军主路防线摸去。甲胄的摩擦声被压到最低,军官们不断用手势和极低的声音传达指令。新兵李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木头身后,心脏狂跳,既害怕黑暗中突然射出的冷箭,又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冯一刀沉默地走在右翼队伍的前列,手中紧握着他那把标志性的快刀,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猎食般的光芒。
陈骤坐镇中军留下的二百余人(含部分辅兵和胡茬留下的六十骑突击队),他本人则和土根及亲兵队登上一处可以俯瞰主路方向的制高点。这里寒风更甚,但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北方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要穿透它,看清敌人防线的每一处细节,感知老猫和大牛他们的进展。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每一息都像是在煎熬。豆子和小六被安排在稍后方的安全处,负责看守重要的文书和那几封缴获的信件地图,两个少年裹着厚厚的毛毡,紧张地望着陈骤的背影,不敢出声。
东方天际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前的黑暗即将过去。山林间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陈骤估算着时间,老猫他们应该已经就位了。
就在这时,主路方向隐约传来了些许动静,似乎是敌军在调动,准备应对可能的天明后的进攻。侧翼那片密林,依旧死寂,仿佛空无一人。
陈骤不再犹豫,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特制的响箭,搭上强弓,弓开如满月,对准了侧翼密林的上空!
“咻——啪!”
一支带着凄厉尖啸的响箭拖着红色的尾焰,猛地蹿上黎明的天空,轰然炸开!刺耳的声音和醒目的光芒瞬间撕裂了山野的寂静!
信号!
几乎在响箭炸开的同时,侧翼那片原本死寂的密林中,骤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老猫、胡茬率领的百人小队,如同神兵天降,从敌军伏兵的身后和侧翼猛地杀出!弓弦震响,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因信号而出现刹那慌乱的伏兵,紧接着,胡茬一马当先,率领二十骑如同尖刀般狠狠撞入了敌阵!战马嘶鸣,刀光闪烁,瞬间将敌人的阵型搅得天翻地覆!
“杀!”大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在左翼林中发出狂暴的怒吼,带着左部士卒如同猛虎下山,从侧面的山林中冲出,狠狠撞向因侧翼遇袭而陷入混乱的主路敌军防线!
“推进!”石墩沉稳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右翼响起,右部士卒保持着相对完整的盾阵和矛阵,如同移动的堡垒,从另一侧稳稳压上,长矛如林,步步紧逼!
主路的乌洛兰守军和埋伏的部队,完全被打懵了!他们预想中的固守待援变成了主动出击,预想中的正面突破变成了侧后开花加两翼夹击!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吼叫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惨叫声中,阵型瞬间大乱!
“突击队!随我冲阵!”陈骤看到战机已现,翻身上马,长矛前指,对着身后蓄势待发的六十骑怒吼一声,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沿着主路,朝着敌军防线最混乱、最薄弱的核心区域发起了雷霆万钧的冲锋!土根狂吼着,带着亲兵队紧紧护卫在两翼。
六十骑铁骑,如同烧红的铁流,狠狠灌入了混乱的敌群!陈骤马快矛疾,借助下坡的冲势,长矛如同毒龙出海,接连将两名试图组织抵抗的乌洛兰什长挑飞出去!他根本不与普通士卒纠缠,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正在挥舞弯刀、试图收拢部队的敌军主将(并非赤兀惕,而是一名千夫长)!
那千夫长也看到了如同杀神般冲来的陈骤,感受到那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杀气,心下骇然,竟不敢硬接,拨马就想避其锋芒!
“哪里走!”陈骤暴喝,猛地将手中长矛当作投枪掷出!长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闪电般掠过二十余步的距离,“噗嗤”一声,精准无比地从那千夫长的后心贯入,前胸透出!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尸体向前扑倒,被战马拖行出数丈远!
主将阵亡,本就混乱的敌军彻底崩溃!士卒们再无战意,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侧翼密林中的伏兵,也被老猫、胡茬里应外合,杀得七零八落,少数残兵试图向野狼谷方向逃窜,却被栓子、瘦猴等人带箭追杀,纷纷毙命。
一场精心策划的反伏击战,在黎明时分,以锐士营的大获全胜而告终。阳光彻底驱散晨雾,照亮了这片狼藉的山路和密林,到处都是乌洛兰人的尸体、丢弃的兵器和无主的战马。
“清点伤亡,收缴战利品,救治伤员!斥候队前出十里警戒!”陈骤勒住战马,微微喘息着下令,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却充满了胜利者的威严。
此战,歼敌近四百(含伏兵),俘获数十,缴获战马近百匹,兵甲无数。更重要的是,通往野狼谷的最后一道外围屏障被彻底扫清,敌军士气遭受重创。
锐士营的旗帜,在这片染血的山路上猎猎作响。陈骤看着麾下这些虽然疲惫却眼神炽热的将士,知道经过此战,这支队伍的魂魄才算真正凝聚,淬火成钢。
野狼谷,已经门户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