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骤的命令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锐士营瞬间炸开了锅。饱餐?天亮前主动出击,去掏兵力不明、占据地利的马匪老窝?
短暂的惊愕之后,一股混杂着恐惧、兴奋和破釜沉舟的狠劲,在队伍中弥漫开来。老卒们默默检查着兵刃甲胄,眼神重新变得凶狠;新兵们则脸色发白,但在军官的呵斥和老兵行动的感染下,也机械地跟着准备。
埋锅造饭,炊烟在严令下被压到最低。热腾腾的粟米饭和难得的马肉汤迅速分发下去,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片压抑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声。每个人都清楚,这可能是最后一顿安稳饭。
陈骤将最后一口肉汤灌下,抹了把嘴,站起身。老王、大牛、石墩、老猫等核心骨干立刻围拢过来。
“大牛!”
“在!”
“你带左部为前锋,我不要你冲得多猛,但要像楔子一样,给老子狠狠钉进他们阵里,搅乱它!”
“明白!搅他个天翻地覆!”大牛狞笑。
“石墩!”
“在!”
“你右部紧随左部,稳住阵脚,大牛撕开口子,你就给老子往里填,把口子撑大!盾牌顶住,长矛捅穿!”
“诺!”石墩重重点头,拳头攥得发白。
“老猫!”
“属下在!”
“你的斥候队,散开了,游弋两翼,专打冷箭,盯死那些想放箭的,还有,别让任何一个探子跑回去报信!”
“交给我!”老猫眼中寒光闪烁。
“老王,你带辅兵和伤兵守营,看好资重,还有那个舌头。”
“司马放心!”老王独臂按刀。
陈骤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土根和亲兵队身上:“亲兵队,跟着老子。今天,老子带你们去割草!”
“是!”土根等人低吼,眼中燃烧着战意。
寅时末,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地间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仿佛停滞。锐士营五百将士,除去留守的数十人,其余皆已准备就绪。甲胄束紧,兵刃在手,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光。
陈骤翻身上马,横刀在手,长矛挂在得胜钩上。他没有多余的动员,只是将手中横刀向前猛地一挥!
“锐士营——”
“前进!”
没有呐喊,没有鼓声,只有一片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队伍如同暗夜中流淌的钢铁溪流,悄无声息地离开车阵,向着西边猎道方向,向着老猫探明的马匪潜伏点扑去!
寒冷刺骨,但每个人心头都烧着一团火。新兵李顺跟在木头身后,牙齿打颤,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冯一刀沉默地走在右部队伍中,眼神复杂地看着前方陈骤的背影。
距离马匪潜伏的山坳越来越近。空气中似乎已经能闻到对方营地里传来的隐约烟火气和马粪味。
“嗖!”
一支响箭突然从侧翼林中射出,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是老猫他们动手了,清除了外围的暗哨!
“被发现了!冲!”陈骤没有任何犹豫,怒吼一声,一夹马腹,率先加速!
“杀——!”大牛如同咆哮的巨熊,带着左部老兵,如同决堤洪水,朝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因哨箭而出现骚动的马匪营地发起了狂暴的冲锋!
轰!
战斗在瞬间爆发!左部悍卒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狠狠撞进了匆忙起身迎战的马匪队伍中!刀光闪烁,血肉横飞,惨叫声骤然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陈骤一马当先,手中长矛如同龙出海,借助马势,直接将一名挥舞弯刀冲来的马匪当胸刺穿,手臂一振,将尸体甩飞出去,砸倒了后面两人!他毫不停留,长矛横扫,又将一名试图砍马腿的马匪砸得脑浆乱飞!
“跟上司马!”土根狂吼着,带着亲兵队死死护住陈骤两翼,刀劈枪刺,将涌上来的马匪纷纷砍倒。
石墩率领的右部紧随其后,如同移动的城墙,盾牌猛地前顶,将试图反扑的马匪撞得踉跄后退,随后密集的长矛从盾牌缝隙中凶狠刺出,带起一蓬蓬血雨!
马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营地一片混乱。他们没想到这支被他们骚扰了一夜的官军,竟敢在天亮前主动发起如此凶悍的突袭!
一名身材格外雄壮、头戴狼皮帽的兀术挥舞着一柄弯刀,吼叫着组织抵抗,接连砍翻了两名冲得过猛的左部士卒。
陈骤目光一凝,就是他!
“土根!护住我侧翼!”陈骤大喝一声,猛地从马背上跃下,弃了长矛,反手拔出腰间的横刀,如同猎豹般扑向兀术!
“狗官!找死!”兀术看到陈骤扑来,狞笑着挥砍弯刀,带着恶风当头砍下!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陈骤不闪不避,眼中凶光爆射,在弯刀即将临身的瞬间,身体诡异一侧,刀光如同闪电般自下而上撩起!
“镪——!”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陈骤只觉得虎口发麻,横刀几乎脱手,但他硬生生握住了!而兀术的弯刀也被这一刀撩得向上扬起,中门大开!
“死!”
陈骤怒吼,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刀随身转,一招简单的突刺,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和沙场搏杀的全部经验,快如疾风,直取兀术咽喉!
兀术瞳孔猛缩,想回防已来不及!
“噗嗤!”
横刀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兀术难以置信地瞪着陈骤,手中的铁弯刀“哐当”落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头领死了!”
“兀术头领被杀了!”
主将阵亡,马匪们瞬间崩溃!仅存的一点抵抗意志烟消云散,哭喊着四散奔逃。
“杀!一个不留!”陈骤拔出横刀,浑身浴血,如同杀神,厉声下令。
锐士营士气大振,如同虎入羊群,疯狂追杀溃逃的马匪。这场黎明时分的突袭战,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山坳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满地都是马匪的尸体和丢弃的兵甲,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陈骤拄着刀,微微喘息着,看着眼前这片修罗场。他身上的皮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土根带着亲兵围在他身边,人人带伤,却眼神亢奋。
大牛、石墩、老猫等人纷纷聚拢过来,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和胜利的喜悦。
“清点伤亡,收缴战利品,抓紧时间休息。”陈骤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还在狼窝里,没时间庆祝。”
此战,斩首两百余级,俘获数十,缴获马匹、兵甲、粮草无数。更重要的是,打通了前往灰雁口的道路,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一名亲兵从兀术的尸体上搜出一块雕刻着狼头的青铜腰牌,递给陈骤。
陈骤摩挲着冰凉的腰牌,上面除了狼头,还有几个扭曲的字符。
“这玩意儿,或许能换点功劳。”他随手将腰牌揣入怀中,抬头望向北方灰雁口的方向,眼神锐利。
这一仗,打出了锐士营的威风,也打出了他陈骤的凶名。但北疆的风云,才刚刚开始搅动。更大的功劳,或许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