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登的电话很快接通了,他那边声音有点嘈杂,但语气很恭敬:“喂?朱哥,您找我?”
我听着“朱哥”这个称呼,感觉有点别扭,便纠正道:“糯登,以后别老‘朱哥朱哥’的叫了,显得我多老似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叫小朱,就直接喊我‘朱老板’吧。”
糯登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哎!好嘞!朱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我切入正题,语气也严肃起来:“吩咐谈不上。是这样,今天晚上凌晨,在老庙后面那片林子,有一批‘货’要交接。你那边方便的话,开上五辆车,带几个手脚利索、嘴巴严实的兄弟过来帮个忙,压压阵脚。”
糯登一听是正事,回答得干脆利落:“没问题,朱老板!是十二点吧?我准时带人到!”
“好,辛苦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看看时间,离晚上行动还早,一时倒也清闲下来。
这份难得的清闲,却让一股强烈的思乡情绪悄然涌上心头。我犹豫了一下,从抽屉翻出一张全新的手机SIm卡,小心翼翼地换上。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传来姐姐熟悉却又带着几分警惕的声音:“喂?哪位?”
“姐,是我。” 我压低声音说道。
“小然?!” 姐姐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惊喜和担忧,“你怎么样啊?什么时候能回来?爸天天念叨你,都快魔怔了!”
听到家人的声音,我心里一暖,但嘴上还是故作轻松:“我挺好的,姐,你别担心。爸身体怎么样了?恢复得还行吗?”
“身体倒是恢复得不错,就是天天想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姐姐的语气里带着急切。
“我……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 我含糊地应付过去,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姐,曹林家里……最近有没有人去找你问什么?”
提到曹林,姐姐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安:“警察都找到曹林家了!说他可能跟你一起在那边……做那种不好的事。他妈妈都快急疯了。”
我心里一沉,但知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反而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下意识地说了句:“那就好……”
“好?什么好?” 姐姐在电话那头疑惑地追问。
我意识到失言,连忙掩饰:“啊,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这事瞒着也不是办法,他家里知道了实情,也好。”
姐姐叹了口气:“唉,曹林他妈三天两头就来找我,哭着求我联系你,说让曹林赶紧回家……”
我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姐,你就跟她说,现在回不去!回去了就得坐牢!曹林可不想坐牢!”
沉默了一下,我继续说道:“姐,过两天,我会再托人带一笔钱回去。你……你给曹林家也送一些过去吧。”
“好,我知道……” 姐姐应着,随即说道,“小然,你等一下,妈就在旁边,她想跟你说句话……”
一听到“妈”这个字,我的心猛地一揪,一股酸楚直冲鼻腔。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急促地打断了她:“不了姐!我这边突然有点急事!先不说了!下次再打给你!”
没等姐姐再回应,我迅速挂断了电话。手指有些颤抖地将那张新卡从手机里抠出来,掰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飞快地换回了平时用的电话卡。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我不是不想听妈妈的声音,我是怕……怕听到她那带着哭腔的叮嘱和思念,会瞬间击溃我这些日子以来用冷漠和坚硬筑起的所有防线,让我再也无法安心地留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周旋。
那份对家的渴望,是藏在这里最深处、也最不敢触碰的软肋。
晚上十一点整,我和蒙子坐进车里,准备出发。蒙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有些担忧地问:“朱哥,今晚就咱们俩去接货?对方十几个人,万一有点啥心思,咱俩可不好控制场面啊。”
我系好安全带,语气沉稳地说:“放心,我提前安排了。糯登会带人过来接应。”
蒙子一听,松了口气:“那就好!有糯登他们压阵,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车子在夜色中行驶,准时抵达了约定好的老庙后身。远远地就看到几辆车的轮廓停在黑暗中,车灯都熄着。我们的车刚停稳,糯登就带着几个人从阴影里快步迎了上来。
“朱老板!您到了!” 糯登低声打着招呼,指了指身后,“按您的吩咐,五辆车,十个兄弟,都是好手。您看这样安排行吗?”
我下车,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他带来的人。满意地拍了拍糯登的肩膀:“行!你办事,越来越靠谱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引擎声,一辆中型卡车亮着大灯,缓缓驶近,在我们对面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副驾驶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精瘦的汉子,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我们这边的人,然后扬声问道:“对面是朱老板吗?”
我上前一步,应道:“是我。你们是喇叭的人?”
那汉子确认了身份,脸上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小跑着过来:“朱老板您好!我是喇叭哥手下的,叫阿强。喇叭哥让我给您送‘货’和‘款子’来了!”
我点点头,随口问道:“喇叭哥自己怎么没来?”
阿强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压低声音说:“朱老板您有所不知,我们喇叭哥最近惹了点麻烦,被几个园区联合下了通缉令,风头紧,不方便露面,特意让我来跟您赔个不是。”
我这才想起喇叭之前在电话里提过这茬,便不再多问:“理解。那就按规矩交接吧。”
“好嘞!” 阿强应了一声,转身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枪,走到卡车紧闭的后厢门旁,用枪托“哐哐”敲了两下,然后猛地拉开车厢门,对着里面吼道:“都他妈给我听着!一个接一个,慢慢滚下来!谁乱动,老子崩了谁!”
借着车灯的光,我看到车厢里影影绰绰,十几个男男女女被一根长麻绳拴着胳膊,连成一串,每个人都用黑布蒙着眼睛,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颤颤巍巍、跌跌撞撞地爬下车厢,在空地上挤作一团,发出压抑的呜咽和恐惧的喘息声。
阿强清点了一下人数,转身对我谄媚地笑道:“朱老板,人齐了,十五个,您过目。另外,喇叭哥让带的‘款子’也在车上,沉得很,得麻烦您的人搭把手搬一下。”
我朝糯登示意了一下:“糯登,带你的人去车上搬钱。”
“明白!” 糯登一挥手,他带来的十个兄弟立刻行动起来,爬上卡车车厢,开始将里面一捆捆用油布包裹的现金搬下来,再转移到我们开来的车上。现金数量不少,十来个人来回搬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全部搬完。
我看着堆满我们后备箱和后排座的现金,随手拿起几捆钞票,扔给糯登:“糯登,这些钱你拿着,一会儿完事了,给今天来的兄弟们分一分,算是辛苦费。”
糯登接过钱,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朱老板!”
我又单独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袋子,塞到糯登手里,语气诚恳地说:“这二十万,是单独给你的。孩子治病恢复需要钱,别省着,该花就花。”
糯登看着手里的袋子,嘴唇动了动,眼圈有想说什么感激的话。我摆摆手,打断了他:“行了,都是兄弟,客气话就别说了。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回园区!”
“好!” 糯登用力点点头,转身去招呼兄弟们将“猪仔”拉到各自车上。
车队亮起车灯,缓缓启动,载着人和钱,消失在返回园区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