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进了话务部,下班后被波哥安排住进了一楼的新宿舍。说是八人间,却硬生生塞了十六个人。四个上下铺都挤满了,地上也铺满了褥子。
我这个后来的,只能默默抱着刚发的被褥,在靠近厕所的角落打了个地铺。
宿舍厕所的窗户被木板钉死,连个换气扇都没有。抬头一看,房里装着两个监控摄像头,整晚不准关灯——这简直跟监狱没什么两样。
不过,总比昨晚那间破屋子强点。
一整天没见到曹林,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样了。我无能为力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只有四件事:吃饭、手机聊天、上厕所、睡觉。
话务部每人每周有十万的业绩任务。没完成之前,每天必须上满12个小时班。如果提前完成,就可以一直待在宿舍,直到下周任务开始——但所有区域都上着铁锁,进出有人押送。待在宿舍意味着没人给你送饭,只能饿着。所以没人愿意留在那儿,宁可来办公室坐着。
完成十万任务是没有提成的,美其名曰:这是伙食费、住宿费、管理费、安保费。当然,你也可以多干,超额部分的提成是20%。
没人告诉我完不成任务会怎样,我也不敢问。
每天看着他们准备好的话术,我总想:怎么可能有人上当?网恋就敢投这么多钱?可当我亲身经历后才发现,爱情使人盲目,被精心包装的爱情更让人沉沦。
我们每个微信都有不同的人设,但套路大同小异。每天按组长发的信息和图片更新朋友圈。我拿到的人设是富二代,向往自由喜欢旅行,但被家人安排在某黄金交易所工作,父亲是所里领导。
手法也差不多:先用人设和包装与寂寞的女性聊天,培养感情,再引诱他们一步步“投资”,实施诈骗。
事实证明,大多数人都有防备心。我这几天不停发消息,收到最多的就是红色感叹号。
直到遇见她。
她叫郑芳,喜欢我叫她“芳芳姐”。在我的人设里,我27岁;“芳芳姐”32岁,已婚未育,是企业高管。和老公常年分居,理由是感情不和。
经过几天频繁聊天,我俩发展成了暧昧关系。她说最大的心愿就是快点见到我,还给我发了一张穿着情趣内衣的自拍照。
正当我对着照片出神,身后传来玲姐的声音:
“你小子,大妈也看这么半天?没品位。”
她知道玲姐是在后台看到聊天进展了。
“这鱼养得差不多了,该收网了。我看有戏,姐今天帮你开一单。”
我点点头:“谢谢玲姐。”
玲姐把我拉起来,自己坐下,拿起手机给“芳芳姐”发了张图片——是张提前p好的虚拟货币收益截图。
不一会儿,“芳芳姐”回了个“?”。
玲姐打字:“哎呀,发错了!这是我今天虚拟币的收益,本想发给我爸让他夸我的,不小心发给你了。”
没等对方回复,她又补了一句:“你对这个不懂,也没投资经验,要是想玩我可以带你。我这有内幕消息,刚好我账户里还有点钱,就当为咱们的爱情投资了,我给你创个账户玩吧。”
这一套组合拳,别说“芳芳姐”,换我可能也动心——不用投钱还有钱赚。
但我知道,这只是诱饵。
果然,“芳芳姐”立刻回了个爱心表情,接着打字:“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我都听你的。”
玲姐转头对我说:“你看,第一步就成了。有了这步,后面就简单了。”
我点点头。
玲姐拿起对讲机:“技术部,虚拟币网站和账号发过来。”
不一会儿,技术部给我使用的微信发来一个网站和账号密码,转发给“芳芳姐”说:“这是网站和给你设立的账户,密码是woaifangfang。”
我疑惑地看着她:“姐,密码设得这么快?”
玲姐轻声一笑:“咱这账号,随便输啥密码都能登上去。”
说完她起身:“今天你别再跟她提投资的事,明天我来操作。”
玲姐走后,我拿着手机纠结了很久。该不该提醒“芳芳姐”?手机肯定被监控,如果提醒被发现怎么办?未知的后果最可怕,人最大的恐惧就来源于未知。电棍的滋味,我真的不想再尝了。
可良知又让我想提醒她。左右脑激烈斗争,最终我还是决定:先活下去。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赌上自己。只能祈祷“芳芳姐”自己能看出破绽。
第二天早上,我刚进话务部,就见玲姐坐在我工位上招手:“去把手机领出来。”
我点点头走向组长工位。话务部的手机不准带出房间,每天下班由组长统一收走充电。所有人出门都要被搜身,组长说:曾有女孩把手机藏在私处想带出去,还没搜身就被同组举报,当场被敲掉一根手指,电击私处,大小便失禁,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她。
我知道,在这里,别指望有人帮你,也别信任何人。
我领到手机开机递给玲姐。她点开“芳芳姐”的聊天界面:“芳芳姐,快看我给你账户里放的三万,今天已经涨到快四万了!”
不一会儿,“芳芳姐”回复:“呀,真的啊!我刚去看了,这钱挣得真容易。我一个月工资才一万多,一晚上顶我好几个月了!”
玲姐接着回:“是的,内部消息今天还得涨。但我三百万今天提不出来,你那儿有钱快充进去,别错过机会。这账户里的钱可是咱俩的恋爱基金。”
我心里默念:别充啊……
可事与愿违,十分钟后,“芳芳姐”回复:“宝宝,我这儿能动用的就四十五万,都充进去了。”
玲姐拿起对讲机:“到账45。”
对面回复:“确认。”
听到确认,玲姐打了个响指,笑着对我说:“拿下了!这个号你别用了,上午休息吧,中午给你开庆功宴。”
我只能故作开心:“好的好的。”
玲姐站起身,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这下,咱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