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镇(龙廷核心镇)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墙体上遍布的刀劈斧凿、火油灼烧的痕迹,以及那已然干涸、变成深褐色的斑驳血渍,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战争的惨烈与残酷。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难以散去的血腥味、草木灰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深沉的、名为悲伤与疲惫的气息。
镇内,景象凄惶却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忙碌。妇孺和老人们沉默地清理着废墟,收殓着阵亡者的遗体,哭声时而压抑地响起。伤兵们挤在临时搭建的棚屋里,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托尔克·铁腕麾下那些同样伤痕累累的血狼佣兵残部,强打着精神,巡逻警戒,眼神中混杂着未褪的凶戾、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格雷戈带着几个识字的镇民,奔波于仓库、粥棚和临时安置点之间,清点着那少得可怜的存粮和物资,眉头紧锁,唉声叹气。
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超乎想象。
城堡主厅内,莱恩·凡·多恩半倚在铺着陈旧狼皮的高背椅上,脸色苍白如纸,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却依旧抑制不住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冰冷与虚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识海中那破碎般的剧痛,那是强行催动祖龙魂力量、构筑伪阵、乃至最后那一声耗尽一切的呐喊所引发的本源创伤。
莉莉娅·格雷戈静立在他身侧,如同一尊沉默的碧玉雕像。她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皮甲,伤势在【微弱自愈】和草药作用下已稳定,但脸色依旧缺乏血色。她的气息却与以往截然不同,内敛而锐利,碧色的眼眸中不再是怯懦与躲闪,而是一种经历过血火淬炼后的冰冷沉静与绝对专注,时刻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超速反射】与【初级自然亲和】赋予她的特质,已初步融入本能。
玛拉·影刃如同真正的幽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厅堂中央,微微躬身:“大人,初步清点完毕。凯恩溃军遗弃的兵甲大多残破,缴获粮草仅够全镇十日之用,金银…寥寥无几。我方战死者七十三人,重伤失去战力者四十一人,轻伤不计。血狼团…减员过半。”
冰冷的数字,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是一场惨胜,几乎耗尽了黑石镇最后一丝元气。
托尔克·铁腕在一旁烦躁地踱步,独眼中满是血丝和未消的暴戾:“妈的!亏大了!凯恩那肥猪倒是跑得快!老子们拼死拼活,就得了这么个烂摊子!”他踹了一脚旁边焦黑的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格雷戈老脸愁苦:“大人,存粮岌岌可危,伤患需要药品,镇墙需要修复…接下来这个冬天,难熬啊…”
莱恩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难熬,也要熬过去。我们赢了,我们活下来了。这就够了。”
他艰难地坐直了一些,毛毯滑落些许,露出瘦削的肩胛:“格雷戈,优先保障粥棚供应,不能让任何人饿死。组织人手,尽可能采集草药,全力救治伤员。托尔克,带你的人,协助修复最关键的防御工事,警惕凯恩残部或…其他鬣狗闻着味过来。”
“玛拉,”他看向女刺客,“你的任务最重。第一,严密监控龙息新领(原凯恩领)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凯恩下落及其残部动向的消息,立刻报我。第二,排查镇内及新领中,是否有‘痛苦与鲜血之神’邪教的残余势力,一经发现,秘密清除。第三…留意周边其他自治领的反应,尤其是…东南方向的溪木镇,以及更远处的…那些男爵领。”
“是。”玛拉简洁应道,身影悄然退入阴影。
安排完这些紧迫事务,厅内暂时陷入沉默。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压在每个人肩上。未来的路,仿佛被浓雾笼罩,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就在这时,莱恩灵魂深处,那沉寂了数日、冰冷而威严的祖龙嬴政残魂,似乎被这弥漫的悲观与迷茫所触动,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充满不屑的龙吟。
“哼,区区小挫,便如此颓然?寡人当年于赵国为质,屡遭险厄,几近死地!后扫灭六国,哪一战不是尸山血海?然,成大事者,岂可沉溺于一役之得失?!”
它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莱恩魂体微颤,却也带来一丝异样的清醒。
“眼前残局,固然艰难,然亦乃奠定万世基业之始!秦立国之初,亦不过偏居西陲,贫弱不堪。然孝公用商鞅,立木取信,奖励耕战,方有后来东出之基业!”
祖龙魂的意念带着一种俯瞰历史的冰冷智慧:“汝今虽弱,然已拥‘系统’之神异,寡人残魂之指引,更兼…此战之后,黑石镇民心凝聚,畏汝如畏神只!此乃无形之巨资,胜过千金万粮!”
莱恩心神一震,下意识地内视识海。那面淡蓝色的系统面板悄然浮现。
【香火点】:1888
数字相比战前,竟有了显着的增长!显然,那场绝境逢生的胜利,以及他最后那声“凯恩已死”的呐喊,极大地刺激了幸存镇民的情绪,产生了海量的、混杂着极度敬畏、感激、恐惧与希望的信仰之力!
“看到否?”祖龙魂冷笑,“民心可用,信仰可聚!此乃汝最强之力,亦是汝最快恢复之途!然,信仰虚无,需以实利固之。商鞅徙木,予民以信,更予民以利(赏金)!汝当效仿!”
就在莱恩消化这番道理时,祖龙魂的意念忽然一顿,仿佛被莱恩潜意识中某个闪回的、他自己都未曾刻意回忆的碎片所吸引——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莱恩前世记忆深处的震撼画面:钢铁洪流般的战车整齐划一地碾过宽阔的广场,无数身着统一戎装的战士组成严密的方阵,步伐如同一个人般精准一致,雪亮的刺刀丛林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直指天际!空中,强大的铁鸟呼啸而过,拉出长长的彩烟…那并非个人的勇武,而是一种超越了冷兵器时代想象的、将组织与纪律化为实质力量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威仪!
“!!!”祖龙魂的意念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失态”的剧烈波动,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以及…火热的、近乎贪婪的赞赏!
“此…此乃何国之军威?!!”祖龙魂的意念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翻腾,“非仙非神,竟能将凡俗军卒操练至斯?!步伐如一,气机相连,万众如一人!此等军容,此等纪律,此等…‘势’!寡人横扫六合之铁鹰锐士,亦远不及也!若寡人当年能有此军,何愁匈奴不灭,仙秦不永?!”
这惊鸿一瞥的画面,彻底震撼了这位千古一帝对于“军队”的认知。他瞬间明白,真正的强大,并非仅仅依赖于士兵的个人勇猛或将领的奇谋,更在于那种深入到骨髓里、贯彻到每一个动作的绝对纪律与组织力!
短暂的震撼过后,祖龙魂的意念迅速冷却,转化为一种极度务实、甚至带着一丝急切的谋划。
“莱恩!窥此‘天军’之貌,方知寡人先前所思,仍有局限!”祖龙魂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锐利,“练兵,非仅练其技,更要练其魂!练其‘绝对服从’之魂,练其‘万众一心’之魂!汝之‘龙廷卫队’,初建之时,便需立下此等标杆!”
“无需好高骛远追求那钢铁洪流,然其神髓——‘纪律’、‘统一’、‘绝对服从’,必须刻入骨髓!从军姿、队列、内务…最细微处抓起!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塑造其集体之荣誉感,灌输对汝绝对忠诚之信念!使其明白,彼等非散兵游勇,乃‘龙廷’之獠牙,汝之意志延伸!一人违纪,全队连坐;一队有功,全军同赏!务必使这支军队,从里到外,都与旧时代的佣兵、贵族私兵…彻底区别开来!”
“待其初成,便可着统一制式军服(哪怕粗糙),配备统一标志,定期举行…‘演武’或‘检阅’!无需繁华,只需整齐划一,步伐铿锵,于镇民前,于万目睽睽之下行进!此举,一可扬军威,震慑屑小;二可聚民心,使民知有此强军守护,心生安定与自豪;三可固信仰,使汝之威严,通过军队之形象,深入人心!”
祖龙魂的意念因这突如其来的“启发”而变得异常活跃,它仿佛看到了一条能将世俗武力与信仰统治完美结合的道路。一支纪律严明、绝对忠诚、形象统一的军队,其本身就是“龙廷”秩序与力量最直观的象征!
这一连串蕴含着千古帝王执政精髓与超时代见识的方略,如同醍醐灌顶,涌入莱恩脑海,清晰、冷酷、却直指要害!这些策略并非好高骛远,而是完全基于黑石镇当前废墟般的现状,旨在用最低的成本,最快地稳定人心,恢复生产,凝聚力量,并将统治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更是为未来锻造一支真正核心武力埋下了思想的种子!
莱恩眼中光芒大盛,之前的迷茫与沉重被一种冰冷的决断力与全新的视野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魂伤剧痛,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力量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
“格雷戈。”
“老奴在!”
“立刻以我的名义,起草《龙廷初章》告示。主要内容:一,宣告‘龙廷’立,我莱恩·凡·多恩为龙廷之主。二,废除凯恩一切旧律,新律仅三条:禁私斗杀人者偿命;禁偷盗抢掠者罚苦役;龙廷子民,开垦荒地,三年内免一切赋税!三,设立抚恤司,统计战死者家眷,每日额外供给口粮一份;统计战功,稍后论功行赏。四,招募流民,登记造册,愿入龙廷籍者,分予荒地,借予农具种子。”
格雷戈听得目瞪口呆,这一系列命令条理清晰,直指人心,让他仿佛看到了拨云见日的希望:“是!是!大人!老奴这就去办!”
“托尔克。”
“大人您吩咐!”托尔克也被这一连串的命令弄得有些发愣。
“从即日起,血狼团更名为‘龙廷卫队’,你暂任卫队长。允许你在镇内及流民中,招募身家清白、体格健壮者,扩充至百人规模。新兵待遇从优,但其家眷需登记在册,由格雷戈统一管理粮饷。你的任务:操练新兵,修复镇墙,巡逻警戒。可能办到?”
托尔克独眼一转,虽然觉得有点被分权(家眷管理),但能扩编队伍、掌握实权,还是大喜过望:“没问题!大人!包在我身上!”
“此外,”莱恩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肃,目光如炬地盯着托尔克,“新兵操练,我要的不仅仅是能挥刀的农夫。我要的是纪律!绝对的纪律!从明日起,所有新兵,包括你的老部下,需每日进行至少两个时辰的队列行进、站立、转向训练!行动坐卧,皆需有章法!我要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只有一个!看到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你可能明白?”
托尔克独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听说过这么练兵的,这有什么用?但在莱恩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呃…是!大人!我会盯着他们!”
“莉莉娅。”
“大人。”莉莉娅上前一步。
“由你协助格雷戈,负责新募流民的登记与初步安置。重点关注是否有孤寡幼童,另行造册,集中安置,不得有误。”
“是。”莉莉娅简洁应下,眼神坚定。
“最后,”莱恩目光扫过众人,“所有人各司其职,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有功者,重赏;有过者,严惩;有阳奉阴违、趁乱谋私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让众人心中一凛,齐齐躬身:“遵命!”
众人领命而去,大厅内重归寂静。莱恩疲惫地靠回椅背,冷汗已浸透内衫。祖龙魂的策略与那惊世的阅兵画面带来的启示,虽指明了方向,但执行起来,千头万绪,需要他耗费心神持续监督调整。
但他眼中已有了前所未有的明确方向与…一丝超越时代的野望。
内修政理,固本培元。以龙廷之名,施恩立信,聚拢人心,汇聚信仰。更要…以此为契机,打造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承载龙廷意志与威严的新军!
这,是他在废墟之上,为自己,为黑石镇,也为那遥不可知的恐怖未来,所踏出的第一步,也是最坚实的一步。那颗关于绝对纪律与集体力量的种子,已然播下。
远方,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降临,笼罩四野。城堡之外,镇民们或许正因新的告示而议论纷纷,或期待,或怀疑。
城堡之内,莱恩·凡·多恩,这位龙廷之初主,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脸色苍白,目光却幽深如夜,望向了系统面板中,那关于【香火神像】的兑换选项…他的思绪,却已飘向了未来某一天,一支黑衣黑甲、步伐撼动大地的龙廷卫队,于万众瞩目下,昂然行进的场景。
第一卷,于此,真正落幕。而真正的崛起之路,方才,始于这残垣断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