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寺丞站起身来,在值房内急促地踱了几步,猛地停下,目光如炬地看向张子麟和陈寺丞:“铁证如山!逻辑严密!这份文书,已将此案钉死!曹焕之纵然有通天的手段,此次也休想脱身!”
陈寺丞亦是激动不已,拱手道:“郑公,事不宜迟!当立即据此文书,采取行动!迟则生变!”
郑寺卿重重颔首,脸上再无半分犹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厉色:“不错!必须快刀斩乱麻!陈寺丞,你立刻持本官令牌,调集寺中最为可靠的差役、护卫,暗中监视曹焕之、吴志远、孙铭、钱贵等一干人犯,以及‘丰隆号’、‘泰昌记’等涉案商号主事人的宅邸、铺面,绝不可让其走脱一人,转移一物!”
“下官遵命!”陈寺丞凛然应诺,转身便要去安排。
“且慢!”郑寺卿叫住他,沉吟片刻,又道:“曹焕之在南京关系盘根错节,尤其是与守备太监衙门那边……动作必须要快,要在他反应过来,向其背后势力求援之前,造成既定事实!本官这便亲自草拟奏疏,并将子麟这份复核文书,作为最重要附件,以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城,呈交内阁及司礼监!同时,行文南京守备、南京刑部,通报案情,请予协查!”
这是要双管齐下,一边控制人犯,一边直奏中枢,抢占先机,不给对手任何辗转腾挪的空间!
张子麟听着郑寺卿雷厉风行的安排,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此案到了这一步,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整个大理寺,乃至朝廷的法纪,都将成为他的后盾。
“子麟,”郑寺卿看向他,目光中充满了赞赏与托付,“你连日辛劳,本应让你好生休息。但此刻正值关键时刻,抓捕审讯,还需你这最了解案情之人,从旁协助。你且随陈寺丞一同行动,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下官义不容辞!”张子麟肃然躬身。他明白,图已穷,匕将现,最后的较量,容不得半点闪失。
郑寺卿的值房,瞬间变成了一个高效的指挥中枢。
命令一道道发出,大理寺这部国家司法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决心,运转起来。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金陵城的上空,悄然撒下。而网的中心,正是那自以为根基深厚、可以一手遮天的户部郎中——曹焕之。
大理寺的骤然发力,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千斤巨石。尽管郑寺卿力求保密迅捷,但如此大规模的暗中调动与部署,终究难以完全瞒过有心人的耳目。
尤其是在这南京官场,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消息灵通者大有人在。
几乎是陈寺丞刚调派人手出去不久,一股不安的暗流,便开始在特定的圈子里涌动。某些与户部盐政利益攸关的衙门里,开始出现神色诡异、交头接耳的官员;几条通往守备太监府邸和后宫勋贵之家的隐秘路线上,快马和轿子的频率悄然增加。
曹焕之并非庸碌之辈,他在官场经营多年,自有其消息来源。就在大理寺差役刚刚布控到位后,不到一个时辰,一名心腹家人,便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曹府书房,带来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
“老爷!大事不好了!大理寺的人……把我们府前后门都看起来了!还有吴员外郎、孙主事他们家,以及‘丰隆号’、‘泰昌记’的铺子外面,也都出现了生面孔的衙役!”
正在书房中欣赏一幅新得古画的曹焕之,手猛地一抖,价值不菲的画卷“刺啦”一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霍然转身,脸上那惯常的从容与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你看清楚了?确定是大理寺的人?”曹焕之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厉色。
“千真万确!小的认得他们的服色和腰牌!而且……而且人数不少,看似寻常走动,实则眼神都盯着咱们家门口!”家人面无人色地回道。
曹焕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他强自镇定,挥退了家人,一个人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
“张子麟……郑克俭……他们怎么敢?!他们拿到了什么?!”他喃喃自语,心念电转。匿名信?假火警?这些手段显然都没能吓住对方,反而可能激怒了他们。难道那张子麟,真的从那看似天衣无缝的铁账里,找到了致命的破绽?还是说,他们从别的渠道,拿到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把柄?
他想到了漕运衙门那边的拖延,想到了那些看似牢靠的关系,在关键时刻可能出现的松动……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冲到书案前,抓起笔,也顾不得措辞工整,飞快地写了几封短信。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大理寺无故构陷,意图扰乱盐政,恳请公公(或勋爷)主持公道,施以援手”云云。
“来人!”他压低声音,唤来另一名绝对心腹的管家,“立刻将这些信,从后园角门隐秘处送出去!务必亲手交到几位公公和勋爷府上心腹之手!快!”
管家接过信件,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