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雾背着个半旧的包袱,已经在官道上晃荡了三天。
起初还憋着股劲儿,觉得爹娘小题大做,等气头过了,脚底板磨出的水泡开始隐隐作痛,她才后知后觉地犯了愁——清云宗到底在哪个方向?早知道出门时该抓个护卫问路的。
这日午后,她拐进一条穿林小道。道旁的酸枣树结了红果,宋清雾摘了几颗塞进嘴里,酸得眯起眼,正咂摸着味儿,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兵刃相撞的脆响,还夹杂着几声闷哼。
“什么动静?”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往树后缩了缩。
透过枝叶缝隙望去,只见小道中央站着个黑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墨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嘴角淌着血,手里却紧紧攥着柄玄铁短刃,刃上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戾气。他对面站着四个蒙面人,刀光剑影织成一张密网,显然是要取他性命。
宋清雾看得眼皮直跳——这阵仗,比她当年在明月城跟杂耍班子抢地盘惊险十倍!她天生不爱惹麻烦,当下就打定主意:换条路走,假装没看见。
正想悄悄退走,那黑衣少年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朝她藏身的方向看来。他的眼睛极黑,像淬了冰的墨,扫过来时带着股慑人的压迫感。
宋清雾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跳,仿佛被猎人盯上的兔子,哪还顾得上遮掩,“呀”地低呼一声,转身就往原路跑。她自幼在城主府的花园里追猫逗狗,练就了一身灵活身法,此刻撒开腿狂奔,裙摆扫过草丛,带起一阵疾风。
身后的打斗声似乎更激烈了些,还夹杂着几声怒喝,像是有人发现了她这个“漏网之鱼”。宋清雾不敢回头,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点,再快点!被抓住就死定了!
她专挑难走的坡地钻,荆棘勾破了裙摆也浑然不觉,直到冲进一片茂密的林子,身后的声响彻底被树叶的沙沙声淹没,才扶着棵老树大口喘气。
“呼……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还好老娘反应快,不然被卷进去,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正念叨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宋清雾猛地抬头,只见刚才那个黑衣少年正斜倚在树杈上,一手按着流血的肩头,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下颌线绷得很紧,显然伤得不轻。
“你……你怎么跟过来了?”宋清雾吓得后退半步,手不自觉摸向腰间——那里原本挂着把爹给的短刀,出发时嫌累赘,扔在了房里。
少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忽然闷咳几声,嘴角又溢出些血来。他似乎没力气再维持站姿,身体晃了晃,竟从树上直直摔了下来。
宋清雾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他砸得踉跄后退,两人一起摔在厚厚的落叶堆里。少年的重量压得她骨头都疼,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腔。
“喂!你别死啊!”宋清雾推了推他,见他毫无反应,心里顿时慌了——这人要是死在这儿,她岂不成了嫌疑人?
正手足无措时,少年忽然睁开眼,黑沉沉的眸子离她极近,呼吸间的热气拂过她的脸颊。“想跑?”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刚才在路口,为什么不救我?”
宋清雾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梗着脖子道:“我凭什么救你?我认识你吗?再说了,那四个人一看就不好惹,我上去不是送人头吗?”
少年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低笑起来,笑声牵扯到伤口,又疼得皱紧了眉。“有点意思。”他撑起身体,慢慢站起身,“我叫墨柏川。你呢?”
“我凭什么告诉你?”宋清雾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我警告你,我可是明月城城主的女儿,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爹带兵踏平你家!”
她这话半是唬人半是壮胆,说完就后悔了——万一这人真是穷凶极恶之徒,岂不是把自己的底细全暴露了?
墨柏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挑了挑眉:“明月城?宋临天的女儿?”
宋清雾心里一惊:“你认识我爹?”
墨柏川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瓷瓶,倒出颗黑色药丸吞了下去,然后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一副不愿再搭理她的样子。
宋清雾看着他流血的肩头,又看了看通往林子深处的路,心里犯起了嘀咕。走了吧,这人伤成这样,万一再遇到刚才那伙人,怕是真活不成了;不走吧,跟个陌生人待在荒郊野岭,总觉得不踏实。
纠结了半晌,她从包袱里翻出个伤药瓶——这是娘硬塞给她的,说路上万一磕着碰着能用。她把药瓶往墨柏川面前一扔:“喏,上好的金疮药,算我日行一善。”
说完,不等他反应,转身就往林子深处走。这次她走得极快,生怕他再跟上来,直到彻底看不见那棵老树,才松了口气。
“真是晦气。”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赶紧找到清云宗,报个到就回家,再也不出来了。”
而被留在原地的墨柏川,看着脚边的药瓶,低头笑了笑,拿起药瓶打开,一股清冽的药香散了出来。他抬头望向宋清雾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宋清雾……”他轻声念了遍这个名字,像是要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