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柏川望着宋清雾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心,那目光纯粹而温暖,如同山间的清泉,悄无声息地浸润了他心中积压多日的阴霾。他沉默了片刻,喉结微动,原本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试探着开口:“清雾,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宋清雾见他神色凝重,便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们是朋友,你但说无妨,若是我能解答,定会知无不言。”
“如果一个人,明知道对方是骗子,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带着目的,所有的温柔与体贴都是伪装,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留在了骗子身边,甚至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你说……她到底是为什么?”墨柏川的目光落在屋前的竹林上,眼神复杂,带着困惑与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到最后,她被骗子逼上绝路,含恨而终,死的时候,她会不会后悔?”
宋清雾闻言,心中微微一怔。她能听出墨柏川的话中带着极强的情绪,不似单纯的好奇,更像是在为某件亲身经历或听闻的往事而纠结。她并不知道这背后牵扯着墨柏川母亲宁羽衣的悲剧,只当是他遇到了类似的江湖轶事,或是听闻了相关的传闻,心中才有此疑惑。
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舒缓,如同在安抚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柏川,人心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欺骗’,未必是全部的真相。或许那个骗子,本质并非恶人,他的欺骗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苦衷,或是被形势所迫,身不由己。”
“可他的欺骗是真的,目的也是真的。”墨柏川低声反驳,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明知道是火坑,还要往里跳,难道就因为几句虚假的温柔,就可以不顾一切吗?”
“或许,在她看来,那些温柔并非全是虚假。”宋清雾轻轻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理解,“感情这东西,没有道理可言。也许在相处的过程中,那个骗子也曾动过真心,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真诚,也足以让她心存希冀。她留在他身边,或许不是因为被欺骗,而是因为她看到了他伪装之下的脆弱与挣扎,想要等他醒悟的那一天,能有人陪他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
墨柏川沉默着,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杯身被他捏得微微变形。宋清雾的话,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迷雾,却又让他更加痛苦——如果母亲真的是这样想的,那她这一辈子,活得也太委屈,太可悲了。
他想起宗主告知他的往事,想起母亲被墨鸿渊欺骗,想起母亲不顾宗门反对与墨鸿渊私奔,想起母亲最终被墨鸿渊逼死……他无法理解,母亲明明知道了墨鸿渊的真实身份,知道了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为什么不选择离开,为什么还要傻傻地留在魔渊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那……”墨柏川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目光紧紧盯着宋清雾,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害怕听到那个答案,“那个人到死的时候,可会后悔?后悔自己的选择,后悔爱上那个骗子,后悔……生下那个孩子?”
宋清雾看着他眼中的期盼与恐惧,心中一软,轻轻摇了摇头。“人死如灯灭,后不后悔,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或许她临死前,会有遗憾,会有不甘,但未必会后悔。毕竟,那段感情里,她也曾付出过真心,也曾拥有过短暂的美好,那些记忆,是真实存在过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抹去的。”
“而且,后悔这种情绪,往往是活人的执念。逝者已矣,无论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我们能做的,不是替她遗憾,替她后悔,而是记住她,记住她的善良,记住她的坚持,然后带着她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墨柏川僵在原地,宋清雾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一直以为,母亲的一生是可悲的,是被欺骗的,是充满悔恨的。可现在想来,或许母亲从未后悔过,她只是在坚持自己的选择,哪怕最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想起自己手中的玉佩,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叮嘱,想起母亲对墨鸿渊的复杂情感——或许,母亲到死,都还爱着那个欺骗了她一生的男人,只是那份爱,早已被伤害与背叛消磨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悲哀。
竹屋中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过往的恩怨情仇。墨柏川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指尖的力道渐渐消散,眼中的迷茫与痛苦,也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平静所取代。
宋清雾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她知道,有些心结,需要自己慢慢解开;有些往事,需要自己慢慢释怀。她能做的,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一份倾听,一份理解,一份微不足道的安慰。
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的光影变得悠长。墨柏川终于抬起头,看向宋清雾,眼中虽仍有淡淡的怅然,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谢谢你,清雾。”他轻声说道,声音带着几分释然。
宋清雾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轻声开口,声音温和得如同清风拂过湖面:“柏川,是非曲直,往往在人心,不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