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流转,时空置换。
当陈默的感知重新稳定时,他已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万界天梯第二层。
第一层的狂暴能量洪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静谧。
这里没有色彩,或者说,所有的色彩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大片大片深浅不一的灰。空间被拉伸、扭曲成无数条相互平行、交错、却又永不真正相交的灰白色回廊。回廊两侧是光滑如镜、高不见顶的灰壁,壁上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的、仿佛记忆碎片的扭曲光影,却无声无息。
空气(如果存在的话)凝滞沉重,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不清。最令人不适的是,这里弥漫着一种强烈的认知干扰——踏入此地的瞬间,陈默便感觉自身对方向、距离、乃至“自我”存在的感知,都出现了微妙的偏差和动摇。仿佛有无数个微小的声音在意识深处低语,试图扭曲你的判断,告诉你“向左才是向前”,“静止即是运动”,“你并非你自己”。
虚妄回廊。
考验的,是存在认知与心志坚定。
陈默纯黑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四周。体内五块碎片构成的稳定结构微微流转,尤其是“悖论碎片”与“本源碎片”的光芒隐现,轻易地将那些试图侵入的认知干扰排斥、瓦解。寂灭之道,本就直指存在本质,对这些虚妄迷惑有着天然的抵抗力。
他注意到,自己正站在其中一条回廊的起点。回廊向前延伸,消失在灰色的迷雾深处,不知通向何方。而在他前方不远处,回廊地面上,静静悬浮着几枚散发着微光的“天梯印记”。与第一层不同,这里的印记似乎更加凝实,光芒也带着一丝穿透虚妄的清明感。
他没有立刻去拾取印记,而是先以自身寂灭意蕴,细细感知这片空间的规则。
“扭曲认知……制造逻辑悖论般的空间结构……核心在于‘虚’与‘实’的边界模糊。”陈默很快把握到关键,“想要通过,要么以绝对的力量或心志,无视所有干扰,直指终点;要么……洞悉这片‘虚妄’的运作规则,找到其‘真实’的脉络。”
他选择了后者。蛮力破关或许可行,但必然消耗巨大,且可能错过这层空间中隐藏的机缘或信息。
他抬起右手,指尖一缕灰白色的“悖论碎片”之力萦绕,轻轻点在身旁光滑的灰壁上。
嗡……
灰壁泛起细微的涟漪,其上闪过更加混乱的光影碎片。陈默闭目凝神,心神顺着悖论之力探入灰壁的“规则结构”之中。他“看”到了无数相互矛盾、自我否定的空间坐标与逻辑设定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没有出口的迷宫程序。但任何程序,只要存在,便有规律,有支撑其存在的“底层真实”。
片刻后,他睁开眼,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以‘否定之否定’为基,构建表层虚妄;其‘真实’节点,藏于逻辑循环的断裂处。”他低声自语,已然窥见了这虚妄回廊的部分本质。
他不再犹豫,迈步向前。步伐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奇特的韵律,时而向左踏出三步,时而向右后退一步,时而原地停留片刻。每一步落下,他周身的寂灭意蕴都会与回廊的规则产生微妙的共振,干扰着那些试图扭曲他认知的力量。
很快,他来到第一处印记悬浮点,轻易收取。
就在他准备继续前行时,侧后方一条交叉的回廊拐角处,灰雾涌动,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浮现。
正是幽冥鬼君与那黑袍怪人!他们也进入了第二层,而且似乎运气不错,传送点距离陈默不远!
两人显然也受到了认知干扰的影响,面色凝重,眼神时而迷茫时而挣扎,正竭力稳定心神。当他们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陈默时,先是一愣,随即,幽冥鬼君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怨毒与杀意!
“好机会!”幽冥鬼君对黑袍怪人传音道,“这鬼地方干扰严重,他必然也要分心抵抗!趁其不备,联手杀之!”
黑袍怪人绿火眼眸闪烁,点了点头。两人虽然状态不佳,但报仇心切,更认为在这认知干扰严重的环境中,突然袭击的成功率更高。
他们不动声色,假装还在艰难适应环境,实则暗中积蓄力量,悄无声息地朝着陈默所在的方向靠近,试图利用回廊的曲折和灰雾的掩护发起突袭。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陈默以“悖论碎片”之力初步解析了此层规则后,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尤其是对“异常”与“恶意”的感知,反而比在第一层更加敏锐。这片“虚妄”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他感知的放大器。
两人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在陈默的感知中,如同在平静的灰色画布上投下了两团躁动的、不和谐的墨点。
“不知死活。”陈默心中冷哂,脚下步伐未停,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仿佛毫无察觉。
就在幽冥鬼君与黑袍怪人逼近到某个距离,自认为时机已到,准备暴起发难的瞬间——
陈默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纯黑的眼眸平静地看向他们藏身的那片灰雾。
“跟了一路,不累么?”
平淡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回廊中却清晰无比,如同惊雷般在两人耳边炸响!
幽冥鬼君脸色骤变!被发现了?怎么可能!这地方的干扰如此严重!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幽冥鬼君厉啸一声,周身死气怨魂轰然爆发,化作一只狰狞的鬼爪,撕裂灰雾,直抓陈默面门!同时,那黑袍怪人也怪叫一声,双手绿火狂燃,凝聚成两条毒蛇般的幽绿锁链,从两侧缠向陈默,锁链之上无数痛苦面孔哀嚎,直攻神魂!
两人一出手便是全力,力求一击必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夹击,陈默却只是微微抬起了左手。
他没有动用“归无”,也没有使用新领悟的“时痕斩”。在这“虚妄回廊”中,他选择了最契合此地规则,也是最能“教育”对方的方式。
“虚妄之中,所见非真,所感亦假。”
他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向袭来的攻击,一缕融合了“悖论碎片”否定之力与“梦魇碎片”宁静归宿特性的灰紫色光晕荡漾开来。
“便让尔等……亲身体验一番,何谓‘虚妄反噬’。”
灰紫光晕看似柔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它并未直接对抗幽冥鬼君的鬼爪与黑袍怪人的绿火锁链,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进了两人攻击所蕴含的规则与意念之中。
下一刻,让幽冥鬼君二人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感觉自己发出的攻击,在触及那灰紫光晕的瞬间,竟然……偏离了原有的目标!鬼爪没有抓向陈默,反而调转方向,抓向了黑袍怪人!绿火锁链也没有缠绕陈默,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反向锁向了幽冥鬼君!
更可怕的是,他们对自己攻击的控制权,在那一刻出现了紊乱,仿佛那攻击被注入了“攻击友军”的虚假认知!
“不!!”“怎么回事?!”
两人惊恐大叫,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招或防御,但仓促之间哪里来得及?
“噗!”“嗤!”
鬼爪抓在黑袍怪人护体的绿火上,死气与魂火激烈冲突,黑袍怪人闷哼一声,倒退数步。绿火锁链则擦着幽冥鬼君的肩膀掠过,虽未直接命中,但那侵蚀神魂的绿火依然让他魂体一阵刺痛,气息翻腾。
自己打自己(的队友)!
陈默甚至没有直接出手,仅仅是通过影响此地的“虚妄”规则,扭曲了他们对攻击目标的认知和控制,便让他们尝到了苦果!
“这地方……邪门!他的手段……更邪门!”幽冥鬼君又惊又怒,看着陈默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不可抑制的恐惧。他终于意识到,在这天梯之中,环境可能不再是阻碍,反而可能成为对方的主场!
黑袍怪人也绿火摇曳,显然受到了惊吓和伤势。
陈默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失去了继续戏耍的兴趣。
“滚。”
他淡淡吐出一字,同时心念微动,引动了两人脚下那片回廊区域的“虚妄”规则。
幽冥鬼君二人只觉脚下地面忽然变得如同流沙般虚不受力,四周的灰壁开始急速旋转、扭曲,无数混淆方向的低语在耳边疯狂响起!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彻底迷失了方向,甚至连哪边是来路都分不清了!
这是陈默借助对回廊规则的理解,短暂地“激活”并放大了他们所在区域的认知干扰!
两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灰雾中乱撞,惊叫连连,却越走越偏,短时间内恐怕是难以恢复方向感,更别提继续追踪陈默了。
轻松解决掉这两个麻烦,陈默不再耽搁,继续按照自己洞察的“真实脉络”,在错综复杂的虚妄回廊中快速穿行。沿途又收取了数枚印记,并避开了几处自然生成的、更加凶险的认知陷阱区域。
随着深入,回廊中的灰雾愈发浓重,那种“虚妄”感也越发强烈。陈默甚至看到一些回廊墙壁上,开始清晰地映照出一些属于其他资格者的身影,他们或茫然徘徊,或与“自己”的幻影搏斗,或陷入某种情绪执念不可自拔,显然都在与这层的考验苦苦抗争。
忽然,陈默脚步一顿。
前方一处回廊交汇的节点,灰雾略微稀薄,可以看见那里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由灰白石块垒成的方尖碑。碑身斑驳,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古老纹路,散发出的不再是虚妄之感,而是一种真实的历史沉淀与沧桑。
更重要的是,陈默体内的“本源碎片”与“时烬碎片”,同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悸动。
这方尖碑,似乎与往生殿的古老历史,甚至与“黑盒”有关?
陈默目光微凝,朝着方尖碑走去。
或许,这第二层除了考验,还隐藏着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而就在他靠近方尖碑的同时,在另一条遥远的、被浓厚灰雾笼罩的回廊深处,一双冰冷的、由破碎时钟构成的“眼睛”,正透过层层虚妄的阻隔,“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时空监察者,并未远离。它们似乎在这虚妄之地,也能找到独特的“观察”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