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海沸腾,赤红的花瓣不再柔软,每一片都化作最锋锐的刀,携着万千情丝,编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这并非物理的锋刃,而是概念的切割,切割的是记忆、是情感、是存在过的痕迹与执念!
哀怨、痴恋、求不得、放不下……无数至情至性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将陈默淹没。眼前景象扭曲变幻,不再是花海,而是无数破碎的、属于他内心深处或曾经历、或曾恐惧、或曾遗憾的画面碎片,被这情劫之力无限放大、重现!
他仿佛看到往生戏台上最初挣扎求存的绝望……
看到云惊鸿那复杂难明的眼眸……
看到归墟之中万古的死寂与孤独……
甚至看到一些早已模糊的、属于穿越前那个平凡世界的遗憾与不舍……
每一种情绪都被放大到极致,如同最汹涌的浪潮,疯狂冲击着他坚如磐石的心神防线!那情感的力量无孔不入,试图在他寂灭的道心上,刻下痕迹,种下破绽!
寻常修士,哪怕心志再坚,面对自身最深层的情感放大与拷问,也难免心神摇曳,道基受损,甚至就此沉沦,成为这情劫的养料,永世困于这轮回戏梦之中。
但陈默,他的道,是寂灭!
是万法终结,是众生归宿,是……无情的极致!
在那情感洪流袭来的刹那,他纯黑的眼眸中,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那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一切色,一切……情!
“情?”
他立于汹涌澎湃的情感浪潮中心,玄衣猎猎,却稳如亘古磐石,口中吐出的话语,冰冷得不带丝毫人间烟火:
“不过众生执念,轮回尘埃。”
“于我寂灭而言……”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那暗金符文微微旋转,散发出平定一切、终结一切的意蕴。
“……皆是虚妄。”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抗,没有法则激烈的碰撞。
当那蕴含着终结真意的寂灭气息,如同水银泻地般,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时,那汹涌的情感洪流,那无数锋锐的情丝花瓣,在触及这股气息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
哀怨被抚平,化作无声叹息,消散……
痴恋被看破,露出执着本质,归于空无……
求不得的执念,在绝对的“无”面前,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放不下的牵挂,在永恒的“寂”之中,找到了最终的安宁……
不是被摧毁,而是被理解,被包容,最终被渡化,归于最本质的平静与虚无。
寂灭,并非只有毁灭一途。于极致处,亦可见慈悲,见解脱。
那漫天席卷的情感狂潮,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消散。沸腾的彼岸花海恢复了宁静,只是那赤红的花瓣,颜色似乎黯淡了几分,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凄美。
陈默放下手,纯黑的眼眸平静地望向花海中央那道绝美的身影——梦主云裳。
云裳怔怔地看着他,秋水般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以及一丝……更深沉的、仿佛期待落空又似恍然大悟的复杂情绪。
她苦心经营、凝聚了万千情丝、困锁了她自己无数岁月的情劫……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渡”了?
不是强行破开,而是从根本上,让这情劫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你……你的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信仰崩塌。
陈默走向她,步伐从容,踏在静谧的彼岸花上,如同行走在水面。
“寂灭之道,包容万有,亦终结万有。”他停在她面前数尺之外,目光如同能穿透她华丽的戏服,直视其灵魂本源,“情,亦在万有之中。执着是劫,放下是途。你困于情劫,非情之过,乃执之罪。”
他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云裳的心头。
她娇躯剧震,眼中泪水无声滑落,那泪珠晶莹,却带着万古的悲伤。她看着陈默掌心那微微发热的印记,又看向花海深处,惨然一笑:
“你说得对……是执念……”
“是我……放不下那场未唱完的戏,放不下那个未能携手的人……竟用这‘源核碎片’的力量,强留了这一缕残魂,构筑这永世的轮回之梦,自囚于此,也困住了它……”
她终于道出了真相。第四块碎片,正是她赖以维持这梦境、凝聚残魂的核心!碎片的力量,放大了她的执念,也因她的执念而活跃,两者相互依存,形成了这个牢笼。
“如今,劫已渡,梦……该醒了。”陈默看着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裳闭上双眼,长长地、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般地,吐出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哀愁与执念并未完全消失,却多了一丝释然与清明。
“谢谢……”她轻声道,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模糊,“替我……解脱。”
她抬起手,指向花海的最深处。那里,土壤翻开,一块比其他碎片更加圆润、散发着柔和梦幻光晕的粉紫色碎片,缓缓升腾而起,朝着陈默飞来。
“小心……‘织梦者’……祂觊觎此物已久……”在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云裳用尽最后力气,留下了这句警示。
粉紫色碎片落入陈默掌心,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带着安抚、梦境、乃至一丝“希望” 意味的寂灭本源,温和地融入他体内。与其他三块碎片的狂暴、死寂、终结不同,这块碎片的力量,更偏向于“宁静的终末”与“梦境的归宿”。
四块碎片在他体内形成一个更加稳定、平衡的结构,力量再次暴涨!他对寂灭的领悟,也因这块“梦魇碎片”的融入,变得更加全面、深邃。
与此同时,整个“轮回戏梦”开始剧烈震动,天空出现裂痕,大地开始崩塌,那些凝固的街市、梨园、行人……如同褪色的画卷般,迅速消散。
梦境,正在瓦解。
陈默握紧手中新得的碎片,纯黑的眼眸看向正在崩溃的天空,云裳最后的警告在他心中回响。
织梦者……
看来,这梦境深渊,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
他身影一动,在黑桥的接引下,冲出了这片即将彻底湮灭的梦境气泡。
然而,等待他的,并非熟悉的迷梦回廊。
而是一片……无比浩瀚、由无数梦境经纬线编织而成的、巨大的……蜘蛛网状结构!一张笼罩了整个梦境深渊核心区域的……梦网!
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如同蜘蛛与女性结合形态的阴影,正匍匐在这张巨网的中央,八只闪烁着诡谲梦光的复眼,齐齐锁定了刚刚脱梦而出的陈默。
一股远超梦主云裳、甚至隐隐接近忘情仙尊那般层次的、带着编织、掌控、玩弄梦境权柄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窃取吾之‘梦核’的小虫子……”
“你的梦,归我了!”
织梦者,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