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破军气绝身亡,魂飞魄散的同一瞬间。
距离京都千里之外,某处人迹罕至、被终年云雾笼罩的深山腹地。这里灵气相较于外界要浓郁些许,但也仅此而已。在一处看似普通的悬崖峭壁之上,若非神识仔细探查,绝难发现一个被藤蔓与阵法巧妙遮蔽的洞口。
洞内并非想象中仙气缭绕的福地,反而显得有些简朴,甚至带着一丝陈腐的气息。洞壁光滑,显然是经年累月人工开凿而成,中央只有一个简单的蒲团,蒲团上,一位老者正盘膝而坐。
他身形枯瘦,穿着一件早已褪色、甚至有些破损的灰色长袍,长发披散,面容古朴,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仿佛一尊凝固了无数岁月的石雕。他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流露,就像山间一块普通的石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他,便是林家真正的老祖宗,林破军口中呼喊的“太祖”——**林重**。
若论辈分,他甚至是林破军祖父的祖父,其真实年龄已不可考,早已超越了普通先天宗师的寿元极限。他并非依靠修为强行延寿,而是在很多年前,因缘际会下得到了一部残缺的龟息蛰龙之法,以此陷入漫长的沉眠,减缓生命流逝,非林家遭遇灭顶之灾或特定契机,不会轻易苏醒。
就在林破军陨落,那声蕴含血脉羁绊与绝望执念的呼喊穿透冥冥时空的刹那——
蒲团上,如同石雕般的林重,那紧闭了不知多少年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精光四射,没有锐利逼人,只有一片如同古井深潭般的浑浊与沧桑,仿佛看透了数百年的风云变幻,人世浮沉。
他并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因为血脉后裔的死亡而流露出丝毫愤怒或悲伤。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在适应苏醒后的身体,又仿佛在读取那通过血脉秘法传递而来的、林破军临死前零碎而混乱的记忆碎片。
许久,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在寂静的洞府中缓缓回荡,带着无尽的落寞与一丝早已预料到的了然。
“唉……”
“痴儿……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从林破军那些破碎的记忆中,他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觊觎他人传承,屡次挑衅,设下鸿门宴,最终技不如人,反遭殒命。
“贪婪蒙心,刚愎自用,取死之道啊……”林重喃喃自语,眼神复杂。他沉睡之前,便已看出林破军此子心性有缺,急功近利,曾隐晦提点,奈何当时他寿元将尽,急于寻求突破,并未真正听进去。没想到,最终林家还是败落于此。
他对于林家的覆灭,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心疾首。活了这么久,他早已看淡了家族的兴衰荣辱。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本是天道循环。林家能延续数百年,已属不易。强求不朽,反遭其祸。
他之所以留下血脉警示与这龟息秘法,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一种对自身血脉的守护,而非非要保林家万世永昌。
“只是……”林重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山洞的阻隔,望向了东海的方向,“那个年轻人……陈仁浩……”
在他的感知中,林破军记忆里关于陈仁浩的画面虽然模糊,但那挥手间破去昆仑剑罡,一指湮灭先天中期修为的手段,尤其是最后那一丝让他都感到隐隐心悸的、至高至阳的毁灭气息(紫霄神雷),都绝非寻常!
“此子……非同小可。绝非普通的隐世传承者。其手段,隐隐触及……道之本源?”林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异。他存活岁月悠长,见识远超常人,隐约感觉到陈仁浩的力量层次,似乎超越了当今地球修炼体系的认知。
“林家招惹上这等存在,覆灭……不冤。”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皱纹、干枯如同老树皮的手掌。体内,那依靠龟息秘法强行锁住、却依旧在缓慢流逝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时候到了啊……”他再次叹息一声,这次带着一种释然与决绝。
他之所以沉睡,除了延缓寿元流逝,也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或者等待一个彻底了结的时刻。如今,林家当代最强者陨落,家族名存实亡,而他感应到的陈仁浩的存在,或许就是他等待已久的那个“变数”。
“有些尘缘,躲是躲不掉的。终究需要亲自去了结。”
他并非要去为林家复仇。到了他这般年纪和心境,复仇早已是毫无意义的执念。他要去见一见那个叫陈仁浩的年轻人,去亲眼确认一些事情,去为林家,也为自己,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或许,在那年轻人身上,他能找到一丝超脱目前困境的契机?哪怕只是一线希望,也值得他这垂死之身,去走这一遭。
想到这里,林重那枯坐不知多少年的身体,终于开始有了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随着他的站起,周身骨骼发出“噼啪”的轻微脆响,如同生锈的机器重新开始运转。一股沉寂了太久太久的、微弱却无比精纯厚重的气息,开始如同冬眠醒来的巨兽,缓缓从他干枯的躯体内苏醒。
这气息,并非咄咄逼人,却带着一种岁月的沉淀与沧桑,远非林破军那看似狂暴实则虚浮的先天中期可比。
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下,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了山洞之外。他抬头,看了看久违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
“世俗……好久未曾走动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青烟,融入山林雾气之中,朝着山外的方向,飘然而去。
一位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因后辈的陨落和一位神秘年轻人的出现,终于再次踏入了这纷扰的红尘。他的到来,将会给陈仁浩,给整个局势,带来怎样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