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不麻烦!俺去帮忙也是算了工钱的……”
高彩霞一激动,嘴比脑子快,直接秃噜出大实话,赶紧打住,尴尬地找补,“哎呀,俺,俺……邻里邻居的,互帮互助应该的,拿你东西这算啥?”
“算喜糖!”
胡柒听得真切,却毫不在意——干活领工钱反而更好,银货两讫,不用欠太多人情,以后省得她去还了。
“明天是我订婚的日子,这是喜糖你收下,不要……难道是不想祝福我?”
她故意板着脸,带着点俏皮的威胁。
“哎呀!哪敢啊!俺可不敢……俺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一个眼瞎……咳咳咳!”
高彩霞嘴一快又秃噜错话,赶紧假装咳嗽,拼命往回找补,“……才盼来一个天仙能看上俺们黑团长……”
“黑团长?”
胡柒自动跳过前面那个“口误”,对柴毅的外号反而很感兴趣,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哈哈哈,快多说点,我想听!
“啊?对、对呀,黑团长……柴团长?”
高彩霞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紧张得手都攥出汗了,小心翼翼地朝胡柒偷瞄了几眼,见她脸上只有好奇没有怒色,才小声解释:“军区里……大伙儿都这么叫。”
“哈哈哈,嗯!他本来就是。”
胡柒被这个外号逗笑了,笑声清脆,表示认同。
见她没往心里去,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开怀,高彩霞这才心里松了口气,刚才紧绷的身子一软,差点没站稳脚。
“天色不早了,”
胡柒抬头看了眼夜空,月亮已经升得老高,星星一闪一闪的,“嫂子你赶紧去做饭吧,孩子们还饿着呢!我也回去睡了,等你明天有空,再来找你说话。”
“好好好,有空俺过去找你唠嗑,回去睡吧!”
高彩霞连忙应着,把人送出门,一直看着胡柒进了隔壁院子,关上门,才转身往回走。
走到院里想了想,有些不放心,隔着院墙又喊了句:“妹子,你要有啥事儿,就出来喊一声!”
墙那边传来胡柒清亮的回应:“唉,好嘞!嫂子快去做饭吧!”
高彩霞这才踏实,一进堂屋,三个孩子就立马围了过来,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那个牛皮纸包——
刚才在屋里,他们可听得清清楚楚,这里面可是好吃的糖。
倒不是赵家条件差,买不起糖,实在是肩上的担子太重。
赵卫国身为团政委,12年军龄,对应的补助比例是15%。
副团职级薪约175元,加上补助的26.25元,每月薪资到手能有201.25元。
听着不少,可开销也大:
每月雷打不动地往老家寄50元——家里大哥残疾,干不了重活,得养着他。
三弟能下地挣工分,要存钱娶媳妇,四弟还在上高中,他得供着。
两位老人身体不好,常年药不离口,一年下来花费不少。
自家五口的水电、吃喝、孩子们的学杂费,人情世故……哪样不花钱?
赵卫国总想着,趁自己能干,眼下年景好,多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因此,高彩霞过日子向来勤俭持家,事事精打细算,能省则省,那是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孩子们饭能吃饱,衣裳也能穿暖,但像糖果这类“不顶饿”的零嘴儿……那是真真儿的奢侈了。
孩子们:糖!是糖啊!还是市里买来的!
“唉……”
高彩霞叹了口气,打开手里的牛皮纸包,里面竟是花生沾糖。
一颗颗花生裹着晶莹的糖衣,看着就香甜酥脆。
这玩意儿,贵得很!
在供销社算是孩子们的“高档”零食,都是用麻纸分成一包一包卖,高彩霞从没舍得给孩子们买过一次。
“哇——!”
赵三丫挪着小步凑上前,咬着根手指头,口水都快流到衣襟上了。
“娘……能给俺尝一个不?”
赵二头扒着桌子边,使劲伸长脖子,声音软乎乎的恳求。
赵大头没说话,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包糖。
之前在学校里,他见同学吃过,凑过去问了一句好不好吃,结果被那小子连着嘲笑了好几天……这事儿他一直憋在心里。
“你们几个围着干嘛呐?”
赵卫国忙完团里的事儿,又去杨师长家汇报了胡柒的安置情况,回来得晚了些。
一进门,发现屋里异常安静,居然没听见孩子们的闹腾声,觉得稀奇。
探头往里一看,一大三小正站在桌前发呆。
“孩他爹,你可算回来啦!那,那啥……”
高彩霞一见到丈夫,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想起自己刚才说错的话,无措地低着头。
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事儿告诉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那个,那隔壁的团长夫人刚才来了,她,她……俺,俺……刚刚,唉呀!那啥……”
“嗯,来就来呗!”
赵卫国一边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一边随口应着。
可话刚一说完,猛地转过头,察觉到媳妇儿语气里的不对劲,“你说错啥了?”
问完,心下立刻了然。
小胡同志心地善良,不是那等看人下菜碟的。
自家媳妇儿这会儿支支吾吾,眼神躲闪,肯定是嘴上没把好门,又秃噜出什么不该说的了!
“你们快去把菇子洗了,待会儿炒菜吃。”
高彩霞推着三个孩子往外走,把碍事的小家伙们都打发出去,才挪到赵卫国跟前,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俺,俺……已经躲到天黑才敢回来,谁知道刚进门,她就找了过来……”
她一五一十地陈述着刚才的经过,连嘴快说“眼瞎”、“工钱”、“黑团长”也没瞒着。
赵卫国坐在椅子上,皱着眉盯着她。
“呐,糖在这儿呢。”
高彩霞抬了下头,怯怯地用手指了下桌上的糖。
赵卫国转头,目光落在那包糖沾花生上,过了会儿,才开口道:“两家离得近,以后免不了要走动,你呀!”
他手指点了点桌子,语重心长地叮嘱:“以后说话前,先在脑子里多过一遍,别稀里糊涂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随即叹了口气,耐心解释:“不用太担心,小胡同志是个脾气好的,你放心吧!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儿。至于工钱的事,明儿个我过去跟她解释清楚,把账交给她,这事咱们主动承认,就算翻篇了。”
“嗯嗯,俺知道了,俺一定时刻注意,以后尽量少说话。”
高彩霞连忙保证,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赵卫国站起身,拉起她的手,把人带到旁边的椅子前,一起坐下。
他看着妻子,语气变得深沉:“柴毅这人,是有真本事,没背景,没靠山,全靠自己,这个年纪能拼到团长,再想往上走也不难,无非是多拼拼,再费点劲儿。
我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虽说自己也有点本事,但有一半是靠跟着柴毅。再想往上提……”
说着,摇了摇头,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声音压低了些,继续道:“现在好了,他不仅要结婚了,找的媳妇儿家还是个有背景的。往后他——有本事,有靠山!路会肯定走得更远,更顺。
我跟着他,多少也能沾点光。咱家一没背景,二没人脉,能跟他们搭上边,处好关系,往后等孩子们长大了,对他们也有好处……”
赵卫国把事情掰开揉碎,耐心地讲给高彩霞听:
他比柴毅大两岁,18岁入伍,一直都是大头兵,后来给柴毅当了指导员后,才在22岁结婚。
媳妇儿是老家村里的,也算青梅竹马。
结婚时没给彩礼,高家虽不富裕,但看中他是个军官,觉得他日后必有出息。
事实证明,高家没看走眼。
自打他跟柴毅搭档后,不管是搞训练,还是出任务,都能屡建奇功。
柴毅敢冲敢闯,他能稳后补台,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了如今的团政委位置。
毫无疑问,柴毅就是他的福星,更是唯一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