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完事了?”
稚鱼脸上泛起红晕。
她仰起头,抬手缓缓勾住他的脖子。
一个时辰后,她才从书房出来。
门外天光已斜。
她低着头,先将微乱的发丝细细理顺。
又低头抚平裙裾上每一道褶皱。
确保衣裳齐整无瑕,这才抬步往外走。
沈玉灵正对镜梳头。
侍女刚将一支鎏金蝶翅步摇插上她发髻,便听见外头通报。
“稚鱼姑娘来了。”
一听是她,沈玉灵立刻扬声笑道。
“快请进来!”
“怎么样?”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稚鱼转过身来,朝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随后微微点了点头。
“太棒了!”
沈玉灵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抓住稚鱼的手。
“稚鱼姐姐,这次真多亏你!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连连道谢。
“以后你要是有事,只管开口,我一定尽全力帮!”
稚鱼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
“二小姐太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不必挂怀。”
沈玉灵高兴得原地转了个圈。
她一转身,便冲到妆匣前,指尖在礼单上一掠而过。
忽然抓出一支嵌着红宝石的金钗。
“拿着吧,就当我的心意。”
她不由分说,将金钗塞进稚鱼掌心。
稚鱼低头看着那支金钗,神色微滞。
她推辞了两下。
嘴上说着“使不得”,手却没再用力抽回。
终究,她缓缓将金钗拢入袖中。
“那……奴婢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走出院子那刻,她的背影陡然一沉。
她站在回廊拐角,摊开手掌。
金钗静静躺在掌心,寒光微闪。
她凝视着它,心里早已掀起讥讽的冷笑。
沈玉灵天真得可笑。
她真的以为,一支金钗就能买走她的忠心?
这支钗,从她亲手递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礼物。
而是一枚埋下的钉子。
将来哪天,若是沈玉灵犯下大错,这支金钗便会成为稚鱼手中的铁证。
足以让她百口莫辩,身败名裂。
正想着,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画屏一路小跑着冲进院子。
“姑娘!不好了!将军府有人来了!”
稚鱼猛地回神,眉头微蹙。
“谁?”
“是琼玉姐姐身边的小丫头,叫春桃的,说有急事要找您,已在门口等着了。”
画屏喘着气,语气里满是不安。
稚鱼心头一凛。
眼下正值大小姐出嫁在即,各房事务繁杂。
琼玉却突然派个丫鬟越界相报……
绝不是单纯的传话。
她整理了下衣袖,点头道。
“走,去院门口看看。”
随后跟着画屏穿过抄手游廊,远远便见一个小丫鬟站在院门前。
一身青色短袄,低眉顺眼,正搓着手来回踱步。
见稚鱼走近,她连忙屈膝行礼。
“稚鱼姐姐安好。”
稚鱼停下脚步,淡淡点头。
“不必多礼,有什么事?”
小丫鬟飞快扫了眼四周,这才道。
“是琼玉姐姐让我来的。她说,大小姐的嫁妆全备齐了,箱笼都封好了,过两天就要送往王府。特地让我来请您。若您得空,不妨去库房瞧瞧。”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
“琼玉姐姐说,里头的宝贝可都是稀世之物,什么南珠、玉璧、珐琅器,连宫里都少见。错过这回,可就没机会再看了。”
稚鱼垂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嗤笑。
琼玉这是迫不及待来显摆功劳了。
派个丫头来,既显得贴心,又撇得干净。
万一事情败露,她也可以说只是好心提醒。
“回去告诉琼玉姐姐,”
稚鱼抬起眼,语气温和。
“我若得空,一定前去瞧瞧。替我多谢她挂念。”
小丫鬟听了,忙点头应下。
又行了一礼,匆匆转身离去。
稚鱼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良久,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袖中的手,轻轻摩挲着那支金钗的尖端。
冰冷,锐利。
就像她心里埋着的那把刀。
第二天一早,王府门口就已热闹非凡。
将军府的嫁妆队排了整整一百零八抬。
每一抬都是朱红色的大箱子。
漆面光滑如镜,上面贴着烫金的喜字。
围观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纷纷夸赞将军府出手阔绰、气派非凡。
稚鱼站在阴影里,静静地望着那一队队轿夫进进出出。
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知道,这排场不过是表面的光鲜。
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她看见琼玉了。
琼玉今天穿了件新做的藕荷色裙裳。
她的头发梳成精致的堕马髻,正中插着一支赤金嵌翠的簪子。
金丝缠绕成龙形,托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莲心嵌着一颗鸽血红的宝石。
而那翠羽则是用真正的孔雀翎羽镶嵌而成。
层层叠叠,工艺极其繁复。
稚鱼看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记得,这簪子,上辈子她也戴过。
那是她费尽心机,终于当上姜露兰的心腹后,头一回得的重赏。
那夜她捧着这簪子,在烛光下看了又看。
心潮澎湃,以为从此便可飞黄腾达。
可后来呢?
那簪子还没戴满三天,就被姜露兰夺了回去。
还当众打了她一巴掌,骂她“不知尊卑”。
如今,这簪子却戴在了琼玉头上。
稚鱼眼神微冷。
琼玉站在库房院里,指挥着将军府的下人将嫁妆搬进库房。
可仔细看去,那双眼睛却总是往院门口瞟去。
她要让稚鱼亲眼瞧瞧,自己如今多风光。
更要让她知道,那些她连碰都不敢碰的宝贝,现在都攥在自己手里。
“姑娘,真要去啊?”
画屏皱着眉,站在铜镜旁。
“琼玉姐笑得怪瘆人的,说话阴阳怪气,哪儿像真心请您去看热闹?我看她分明是想当众羞辱您。”
稚鱼手中动作未停。
只轻轻抬眸,透过铜镜看了画屏一眼。
“去,为什么不去?”
她从妆匣里挑出一支碧玉簪,轻轻插进发髻。
这支玉簪与琼玉那满身金银的样子一比,高下立现。
一个如清泉出谷,一个似市井炫富。
“人家巴巴地请了,我不去,岂不显得我小气?”
稚鱼微微一笑。
她掐着时辰,估摸着沈晏礼该回来了。
便转身去了厨房,亲手盛了一碗小吊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