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东市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侯府彩券的摊子支在路口，三张长条案拼成个台子，上面堆着小山似的竹制券牌。两个伙计一个收钱，一个发牌，忙得满头大汗。
“让让，都让让。”石柱带着几个家丁维持秩序，嗓子都快喊哑了。
一个老汉哆哆嗦嗦掏出十个铜钱。“给俺来一张。”
伙计麻利地收钱递牌。竹牌上用火印烫着号码：柒佰贰拾叁。
“中了咋办。”老汉问。
“看那边告示。”伙计指指旁边立着的木牌，“头彩千金，次彩百金，再次十金。小彩送米送布。午时开奖，现场兑付。”
人群嗡地议论开来。千金。够普通人家吃几辈子。
对面茶楼二楼，田蚡的管家眯眼看着。“还真有人买。”
“十个钱搏千金，谁不心动。”幕僚捻着胡须，“侯府这手，够狠。”
同一时间，程不识派的几个兵痞混在人群里。领头的是个疤脸汉子，朝同伙使个眼色。几人慢慢朝摊位挤去。
就在这时，一阵锣鼓声由远及近。几个衙役开路，后面跟着辆牛车，车上绑着红绸，几个大箱子格外醒目。
“让开让开。京兆尹大人为侯府彩券助威。”衙役高喊。
人群自动分开条路。牛车停在摊位旁，京兆尹的师爷跳下车，朝伙计拱手。“奉大人令，特调一队差役在此维持秩序，以防宵小作乱。”
疤脸汉子一愣，和同伙交换个眼神，悄悄退后几步，消失在人群里。
消息传到田蚡耳中，他正在用早膳。
“京兆尹。他凑什么热闹。”
“听说昨夜公主府给京兆尹夫人送了份厚礼。”管家低声道，“是江南新到的云锦。”
田蚡放下筷子。“老滑头。”
“还有。程不识的人没敢动手，撤了。”
田蚡冷哼一声。“算他们识相。”
此时侯府内，陈默正在听各点位回报。
“东市已售出八百张。”
“西市一千二百张。”
“北市五百张……”
孙先生拨着算盘，手指飞快。“照这个势头，午时前卖出五千张不难。收入五万钱，兑付奖金约需一万五千钱，净得三万五千钱。”
平阳公主轻轻吐出口气。“一天就三万五千钱。”
“这才刚开始。”陈默看着账本，“等头彩开出，消息传开，买的人会更多。”
果然，午时开奖，东市一个卖炊饼的汉子中了头彩。当千金铜钱用箱子抬到他面前时，整条街都沸腾了。
“真给啊。”
“侯府说话算话。”
“明日我也买。”
消息像长了翅膀，下午各点位销量翻了一倍。到傍晚收摊时，全天售出近万张彩券，净收入超过六万钱。
程不识在营中听到消息，气得砸了案几。
“岂有此理。这不是公然聚赌吗。”
副将小声提醒：“将军，皇上默许的……”
“默许。我看是昏了头。”程不识喘着粗气，“去，把王信请来。”
王信正在府中欣赏新得的地契，听说程不识有请，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告诉他，本侯没空。”
管家小心翼翼。“侯爷，程将军似乎很生气，为了那百亩田的事……”
“他生气关我屁事。”王信哼了一声，“有本事他也去换啊。”
田蚡倒是沉得住气。他派人去查了彩券的账，发现侯府确实把三成收益送进了内帑。
“看来是真缺钱。”他对幕僚道，“由他们折腾去。等这阵风头过了，再收拾他们。”
幕僚欲言又止。“相爷，今日市井都在传，说侯府债券是个好买卖，比放贷还划算。已经有好几家找上门，想用债券换侯府的铺子。”
田蚡皱眉。“什么债券。”
“就是王信换田的那种。说是一年后能兑付本金加一成利。”
“胡闹。”田蚡拍案而起，“这不是变相借钱吗。谁准他们这么干的。”
“好像……没什么律法禁止这个。”
田蚡愣住。仔细一想，确实没有。本朝律法严禁民间私设钱庄，但侯府这债券，既不是钱庄借据，也不是当铺票据，倒像个奇怪的约定。
“去查查，这主意是谁出的。”
“据说是那个叫陈默的门客。”
田蚡眯起眼。“又是他。”
当晚，侯府库房里，铜钱堆成了小山。孙先生带着几个账房连夜清点，算盘声噼里啪啦响到半夜。
“除去明日预备兑奖的钱，还剩四万三千钱。”孙先生满脸喜色，“足够应付那些小债主了。”
平阳公主看着满屋子的钱，恍如梦中。“一天。就一天。”
陈默蹲在钱堆旁，拿起一枚铜钱在手里把玩。“这才第一天。等全长安的人都来买，一天收入十万钱也不难。”
“若是田蚡他们阻挠……”
“他们不敢。”陈默放下铜钱，“皇上默许，京兆尹支持，百姓踊跃。这时候谁敢拦，就是与民争利，与皇上作对。”
卫青从外面进来，带来新消息：“程不识去找王信，吃了个闭门羹。田蚡派人去查债券的律法依据，无功而返。”
平阳公主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们也有今天。”
夜深人静时，陈默独自登上望楼。长安城万家灯火，东西两市的方向依然人声鼎沸——那是连夜排队等着明日买彩券的人。
打火机在指尖翻转。借东风，这风比想象中还要猛烈。
他望向皇城方向。不知道那位深居宫中的皇帝，听到今日的消息会作何感想。
或许该再添把火。
“石柱。”他朝楼下轻喊。
石柱揉着惺忪睡眼跑上来。
“明天开奖前，找几个说书先生，在各大茶楼讲一段。”陈默低声道，“就讲前朝有个孝子，买彩券中了大奖，治好母亲的病，从此飞黄腾达。”
“好嘞。”石柱记下，“先生，这故事是真的吗。”
“重要吗。”陈默看着远处灯火，“人们愿意相信就行。”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歌声。似是教坊新排的曲子，词里隐约能听到“千金”、“良田”的字眼。
阿萝的动作也很快。
陈默轻轻按下打火机。咔哒。
火苗窜起，映亮他带笑的嘴角。
（第一百五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