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间铃刚响完，男生宿舍的走廊里还飘着浓得化不开的泡面味 —— 隔壁宿舍的胖子刚泡了桶红烧牛肉味的，撕开调料包时 “哗啦” 一声，油星子溅到了门框上，热气裹着肉香从门缝里钻进来，混着窗外斜斜晒进来的阳光，暖得让人眼皮发沉。林默坐在书桌前整理书包，指尖刚碰到昨天苏晚借他的《灵觉者手记》，书脊磨得光滑的皮质触感还没来得及细品，后颈突然一凉，像有人趁他不注意，往衣领里塞了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天旋地转。
不是头晕目眩的那种晃，是整个人被硬生生拽进另一个空间的撕裂感，耳边的泡面香味、胖子哼歌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刮得耳朵生疼。
等他脚底下终于踏实了，才发现自己站在旧公交站那几块裂了缝的青石板上。石板缝里还卡着半片枯黄的梧桐叶，边缘卷得发脆，是上次循环时他踢进去的 —— 当时苏晚还笑着说 “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踢叶子玩”，声音甜得像浸了蜜。远处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酱红色，云层厚重得像化不开的墨，和循环破碎那天的颜色一模一样，可空气里却裹着股熟悉的阴冷，是老魔魂力特有的味道，带着点霉味和铁锈味，呛得他鼻子发痒。
“苏晚！”
林默的心脏猛地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就看到公交站的长椅上倒着的人 —— 正是苏晚。她的头发散在青石板上，沾着灰尘和细碎的草屑，原本干净的校服外套被撕开了个大口子，露出的胳膊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像蜘蛛网一样，顺着手腕往上蔓延，和上次林默被老魔魂力影响、失控时手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她的脸苍白得像张纸，嘴唇毫无血色，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证明她还 “活着”。
“看到了吧？” 老魔的声音在意识里炸开，比上次杀戮幻境时更响，带着股志在必得的诱惑，像毒蛇吐着信子，“她的灵觉最能压制我，天生就是我的克星。只要她活着一天，你就永远别想彻底掌控魂力，永远要被镇魂符压着，永远要受幻境折磨。杀了她，现在就动手 —— 你看她多弱，跟捏碎的纸人似的，只要你把魂力灌进她的灵脉，她就会彻底消失，再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林默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黑色的魂力在掌心聚成一团雾，雾里还窜着细小的闪电，噼啪作响 —— 这是上次对抗柳轻烟时，他拼尽全力才逼出来的力量，此刻却轻易地在掌心凝聚，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老魔还在耳边煽风，声音越来越蛊惑：“杀了她，你就能和我融为一体，到时候别说小小的临海，就算是更厉害的阴煞、更扭曲的循环，你都能随手捏碎。没人再能管你，没人再能用镇魂符约束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自由？”
他往前走了两步，离苏晚只有一米远。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睫上沾着的泪珠，还没掉下来，像颗透明的碎钻，沾着点灰尘；能看到她胳膊上的黑色纹路还在慢慢爬，越来越近心脏的位置；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灵草味，混着血腥味，说不出的让人心疼。魂力在掌心越来越烫，几乎要冲破他的克制 —— 老魔说得对，只要动手，就能摆脱所有束缚，就能不用再担心下一次幻境什么时候来，不用再怕自己失控伤害别人，不用再看着苏晚为了保护他而受伤。
可就在这时，苏晚的眼睛突然慢慢睁开了。
她的眼神很虚，像蒙了层厚厚的雾，看不清东西，却准确地看向了林默的方向。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纸片，断断续续的，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林默的耳朵：“林默…… 别信他……” 她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红点，可她还是咬着牙，坚持着说，“我还在等你…… 一起去看桂花……”
“桂花” 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林默头上，瞬间浇灭了他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念头。
他突然想起上周的体育课，阳光正好，操场上的草长得绿油油的。苏晚坐在看台的最上面，手里捧着个小小的玻璃瓶，玻璃瓶里装着半瓶金黄的桂花，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她冲他招手，声音清脆得像风铃：“林默，你快上来！我奶奶说，重阳后的桂花最香，等循环破了，咱们就去城郊的桂花园摘，我给你做桂花糖，甜滋滋的，比你爱吃的辣条还好吃。” 当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手里的玻璃瓶递过来时，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桂花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清清爽爽的，让人心里都亮堂起来。
他又想起苏晚熬夜画镇魂符的样子。那天晚上图书馆快关门了，他去找她，看到她蹲在图书馆后门的窗台上，借着路灯昏黄的光调朱砂。她的眉头皱得紧紧的，鼻尖上沾着点朱砂印，像只小花猫。指尖被笔尖戳破了，流出血珠，她只是随便用纸巾擦了擦，就又继续画，嘴里还念念有词：“再画不好，林默就要被老魔骗了，不行，我得快点。” 那天她画到十一点多，最后递给她一张皱巴巴的半成品符纸，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还没学会画成符，这个你先拿着，能顶一会儿是一会儿。”
还有循环里的那天，他被柳轻烟的灰气缠上，浑身发冷，动弹不得。是苏晚冲进来，挡在他身前，手里举着那张半成品符纸，灰气烧得她指尖发红，疼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还是咬着牙说：“我不走，我得保护你。”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苏晚的笑、苏晚的疼、苏晚的坚持，都像一把把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些都是假的！是我造出来的幻象！” 老魔的声音急了，开始嘶吼，带着点气急败坏的疯狂，“她根本不在乎你！她画镇魂符根本不是为了帮你，是为了控制你，利用你的魂力对抗我！她就是想把你当成工具！”
“闭嘴！”
林默突然对着空气怒吼一声，胸腔里的愤怒和愧疚交织在一起，掌心的魂力瞬间爆发 —— 但不是对着苏晚，而是猛地转身，砸向旁边的公交站牌！
“轰隆” 一声巨响，黑色的魂力像炮弹一样砸在站牌上，站牌瞬间裂开一道大大的缝，上面的广告纸碎成了无数片，像蝴蝶一样飘在空中。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破碎 —— 酱红色的夕阳像被揉碎的颜料，慢慢散开；青石板的纹路开始模糊，变成了宿舍熟悉的水泥地；苏晚的身影像水汽一样蒸发，只剩下书桌上摊开的《灵觉者手记》，书页还在因为刚才的魂力波动轻轻颤动。
林默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宿舍的墙上 —— 墙皮被砸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的红砖，他的手背擦破了一大块皮，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红点，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林默！你怎么样？”
宿舍门突然被 “砰” 地一声推开，苏晚手里攥着个草莓图案的创可贴，还提着个小小的白色布袋子，跑进来时头发都乱了，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呼吸还带着点急促。她一眼就看到了林默手背上的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 掉在地板上：“你怎么这么傻？是不是又陷入老魔的幻境了？疼不疼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赶紧快步走到林默身边，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生怕碰疼了他的伤口。她低下头，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温热的气息拂过手背，疼意似乎都减轻了不少。那创可贴是上次林默帮她捡掉在地上的笔时，她偷偷塞给他的，当时还红着脸说 “这个草莓图案能挡疼，你拿着备用”。她撕开创可贴的包装，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抖，贴的时候还特意把边缘按得实实的，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生怕掉了。
“我没事，” 林默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心里一阵发烫，像有团暖火在烧，又带着点愧疚，“刚才老魔造了幻境，把我带到旧公交站，里面的你…… 快不行了，他让我杀了你，说这样就能彻底掌控魂力。”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沙哑，“但我想起你说，要一起去看桂花。”
苏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肩膀微微发抖，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她从那个白色布袋子里掏出一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桂花糖，小心翼翼地塞进林默嘴里：“甜不甜？这是我奶奶昨天刚做的，我特意带了点给你。以后再陷入幻境，就想想这个味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老魔骗不了你。”
桂花糖的甜味在嘴里瞬间散开，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清清爽爽的，和幻境里的阴冷、血腥味完全不同。林默含着糖，能感受到糖粒在舌尖慢慢融化，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暖了整个心口。他看着苏晚指尖还没洗干净的朱砂印 —— 是早上画备用镇魂符时沾的，指甲缝里还有点红，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宿舍窗外的阳光还在，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给《灵觉者手记》镀上了一层金边；隔壁宿舍的泡面味还没散，混着桂花糖的甜香，格外真切；书桌上还放着他没整理完的课本，笔袋里的备用镇魂符硌着腿，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有烟火气。
老魔的声音在意识里变得有气无力，像只被打败的狗，不甘心地哼哼：“算你狠…… 这次算我失手…… 下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说完，就彻底没了动静，只剩下淡淡的阴味，还在意识里残留着。
苏晚帮林默把散落在桌上的课本一一放进书包，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镇魂符，塞进他的口袋：“晚上我再画两张，贴在你宿舍的门窗上，老魔就不敢轻易偷袭了。对了，小张刚才给我发消息，说他表哥有本《镇魂术详解》，里面记载了不少压制邪力的法子，明天就借咱们看，说不定能找到彻底压制老魔的办法。”
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书桌，动作麻利又细心，还不忘叮嘱：“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幻境，都别轻易相信，一定要想起我，想起咱们的约定，我会一直在你能找到的地方。”
林默点点头，握紧了口袋里的镇魂符，又摸了摸嘴里还没化完的桂花糖 —— 甜意还在，暖意还在。他知道，老魔的幻境不会就此停止，以后肯定还会有更逼真、更难挣脱的陷阱，还会有更诱人的诱惑等着他。但他不再害怕了，也不再迷茫了。
因为他知道，幻境再真，也比不过眼前的真实 —— 比不过苏晚红红的眼睛，比不过她手里带着温度的创可贴，比不过嘴里化不开的甜，比不过那句 “我还在等你一起去看桂花”。
他们还有没去成的桂花园，还有没做完的桂花糖，还有很多很多要一起走的路。这些真实的羁绊，这些细碎的美好，就是最强大的铠甲，能帮他抵御住老魔的所有阴谋，能让他在任何幻境里都保持清醒，找到回家的路。
林默看着苏晚认真收拾书包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金光，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坚定的信念：不管未来有多难，不管老魔有多狡猾，他都要保护好苏晚，守住他们的约定，一起打破循环，一起去看桂花，一起把剩下的路走下去。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了远处操场的喧闹声，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林默含着糖，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 他知道，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