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
日向太一剧烈的情绪洪流如同退潮般骤然抽离,最后只留下满目狼藉的河床。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砸回冰冷的金属台面,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和无法抑制的呛咳。
泪水、鼻涕和口水混合着,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肆意横流,留下狼藉的痕迹。
那被束带勒出的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大口喘息着,眼神空洞地瞪着天花板刺目的无影灯,瞳孔涣散,仿佛灵魂刚刚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只剩下残骸在虚空中漂浮。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提醒着他尚未死去。
那极致的狂喜和紧随其后的黑暗反噬,如同狂暴的漩涡渐渐平息,沉淀下来的是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一种对自身存在的茫然,以及一种……对眼前这片“空白”的、小心翼翼的确认。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再次聚焦在自己光洁的额头上(尽管只是视野边缘的感知)。
没有灼热,没有刺痛,没有那熟悉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禁锢感。
那片皮肤,是真实的,自由的。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被束缚的手指,仿佛想触摸那片区域,以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它的存在。
束缚带带来的麻痹感依旧存在,但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像是一个信号,标志着理智的艰难回归。
“嗬……”
一声极其沙哑、带着浓重鼻音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像是干涸河床的呜咽。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试图滋润那火烧火燎般的喉咙。
目光,终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无法言喻的敬畏,缓缓移向试验台旁那个静默如渊的身影。
千山依旧站在那里,灰色的长袍纹丝不动,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
那双深邃如星海旋涡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催促,没有不耐,也没有丝毫的怜悯或嘲弄,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
仿佛日向太一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情绪崩溃,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岩石。
日向太一再次尝试发声,声音破碎而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挤出来:“谢……谢谢您……”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这三个字耗尽了巨大的力气,然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与无法抑制的好奇,问出了盘旋在脑海中最核心的问题:“我叫日向太一,请……请问大人名讳?”
“千山。”
回答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前缀或后缀,只有这两个字,如同他本人一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随着这个名字的落下,千山的手指在虚空中极其细微地一划。
没有任何结印的光影,也没有多余的查克拉波动涟漪。
但束缚着日向太一胸膛、腹部和脚踝的那三道闪烁着幽光的黑色束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瞬间松解、软化、无声地缩回试验台边缘的卡槽之中,消失不见。
身体的禁锢骤然解除,日向太一却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和眩晕。
身体骤然一松,那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和压迫感瞬间消失。
日向太一闷哼一声,身体因长时间的束缚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虚弱不堪,几乎是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才勉强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动作僵硬地坐了起来。
脱离束缚的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珍贵,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确认感,再次抬起颤抖的手,抚上自己光洁的额头——那触感如此真实,光滑,冰凉,再无任何枷锁的痕迹。
千山看着他本能确认的动作,并未打扰。
待太一的眼神从自己的额头移开,重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和对未来的巨大未知时,千山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引人倾听的韵律: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日向太一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白眼死死盯住千山,里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渴望。
不仅仅是对救命恩人身份的好奇,更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本能——他想知道,眼前这个如同深渊般强大而神秘的男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为何要这么做?
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过去?
“想!”日向太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清晰表达的意愿。
千山微微颔首,目光似乎飘向了某个遥远的时空节点,声音低沉而平缓地流淌在冰冷的实验室里:
“很久以前,我也曾是木叶的忍者。”
第一句话,就仿佛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日向太一心中激起涟漪。
这个开头让日向太一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竟曾也是木叶的一员?!
木叶……这个他刚刚还试图用来震慑对方的名字,此刻却从对方口中以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
“我的小队里,有一个队友。”
千山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微风吹皱深潭,“和你一样,是日向分家的成员。”
日向太一的心猛地揪紧。
分家!同病相怜的共鸣感油然而生。
千山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追忆,如同微风掠过湖面,仿佛在回忆某个具体的形象,“她很强,天赋卓绝,查克拉控制力、洞察力、学习能力……都远超常人。即使在分家那被诅咒的天才里,她也称得上是百年不遇。而且……”
千山的目光落在日向太一脸上,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非常美丽。那种美丽,并非柔弱的精致,而是如同寒潭映月,清冽而坚韧。”
日向太一屏住了呼吸。
分家的天才少女?美丽?
他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几个名字,但又觉得难以置信。
宗家对分家天才的压制是残酷而彻底的。
“后来……”
千山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决断,“我们选择了假死,离开了木叶。”
日向太一的瞳孔猛地一缩!假死?!离开木叶?!这是何等的凶险!又是何等的……勇气?他无法想象其中的凶险和代价。
“离开之后,”
千山继续道,目光重新聚焦,变得锐利而深邃,“破解‘笼中鸟’,就成了我最重要的目标之一。”
他的视线落在日向太一光洁的额头上,仿佛在确认自己多年心血的成果。“为了她,也为了……所有背负着这诅咒的人。探索,推演,实验……这条路,很长,也很艰难。”
故事到此,千山停了下来。
他没有详述假死的惊险过程,没有描绘离开后的颠沛流离,更没有提及那些为了实验而付出的残酷代价。
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了起因、转折和最终的目标,如同在讲述一段与自己有些关联的、尘封的历史。
然而,这简短的叙述中蕴含的信息量,却足以让日向太一的心海掀起滔天巨浪。
千山说完,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故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