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穹顶角落那块松动的吸音板,终究还是没能撑过这个下午。
就在林风慢吞吞挪到阳光边缘,刚眯起眼找到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他的“冥想”(或者说补觉)时——
“嘎吱……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朽木断裂的呻吟声,突兀地从头顶传来,压过了赵刚教官憋屈的怒吼和学生们压抑的喘息。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穹顶网格状钢筋支撑的阴影里,一块足有门板大小、边缘布满霉斑和蛛网的沉重吸音板,正以一种慢镜头般的、令人窒息的姿态,挣脱了锈蚀卡扣的束缚,彻底脱离了它的岗位!
“卧槽!”
“掉下来了!”
“快躲开!”
惊呼声、尖叫声瞬间炸开!训练场乱成一锅粥!学生们像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向四周扑倒,生怕被这从天而降的“门板”拍成肉饼!
这块板子落下的轨迹,不偏不倚,正对着林风刚才站桩偷懒的那个角落,也就是他此刻位置斜后方不到两米的地方。
赵刚教官反应最快,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低吼一声就想扑过去救人,但距离太远,鞭长莫及。
他目眦欲裂,几乎能预见下一秒林风被拍扁的惨状。
这废物虽然气人,可要是真被砸死在训练场……
千钧一发!
林风似乎也被头顶的异响惊动了。
他慢半拍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刚睡醒的茫然,看向那呼啸而下的巨大阴影。
他的反应……嗯,与其说是惊恐,不如说是被打扰了清梦的烦躁。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动作,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点不耐烦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真的只是一小步,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给旁边的人让个位置那么随意。
就在他挪开脚步的瞬间——
呼——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伴随着令人心悸的震动,狠狠砸在训练场厚实的吸能垫上。
沉重的吸音板四分五裂,碎裂的纤维板和霉变的灰尘如同炸弹般爆开,瞬间弥漫了小半个训练场,呛人的灰尘滚滚而起。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动静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心脏狂跳。
待尘埃稍稍落定,众人惊魂未定地看向落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碎裂的吸音板残骸深深嵌入了吸能垫,砸出了一个显眼的浅坑。
而林风……正完好无损地站在浅坑边缘不到半米的地方,校服上甚至都没沾到多少灰尘。
他抬手挥了挥面前呛人的灰,眉头皱得更紧了,还小声咳嗽了两下,仿佛只是被烟呛着了。
至于他刚才挪开的那一小步的位置……几块尖锐的、足有巴掌大的吸音板碎片,正深深地插在那里。
如果他没动,或者动慢了哪怕零点一秒,这些碎片绝对能给他身上开几个血窟窿。
死寂。
比刚才藤条抽错人时更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石化术,僵在原地,看看那恐怖的落点,看看林风,再看看那几块致命的碎片,大脑彻底停止了思考。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爬。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那这第三次呢?还是对着他脑袋掉下来的“门板”?!
赵刚教官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半路,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用“震惊”能形容的了,那是一种混合了后怕、茫然、荒谬和一丝丝……恐惧的复杂神色。
他看着林风那张依旧没什么大表情、只是嫌灰尘呛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小子……到底是他妈什么玩意儿?!
“咳…咳咳……”林风又挥了挥手,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被灰尘呛到的沙哑,还有一点不满,“教官……这训练场的……咳咳……安全检修……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太……咳咳……影响训练氛围了……”
赵刚:“……”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觉得一口老血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眼前阵阵发黑。
……
“林风有毒”的传说,如同训练场弥漫的灰尘,彻底笼罩了第三武道高中的低年级。
王浩的“平地摔断手”,赵刚教官的“藤条拐弯术”,再加上这惊悚的“天降门板”,三件事像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精准地指向了那个看起来永远睡不醒的F+少年。
私下里,“行走的灾星”、“谁惹谁倒霉”、“摸鱼尊者”之类的绰号悄然流传,F班的学生们看林风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鄙夷,变成了敬畏中带着强烈忌惮的复杂情绪——敬而远之,畏而避之。
林风本人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他依旧我行我素,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文化课?能睡就睡。基础训练?能混就混。
训练场事件后,连赵刚教官都对他采取了“放养”策略——只要林风不主动惹事(他也从来没主动过),赵刚就当他是个透明人,眼不见心不烦。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藤条下次抽到自己脸上,或者头顶再掉点什么下来。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F-17班的学生被刺耳的集合哨从宿舍薅了出来,在操场上列队。
负责他们的是一个新面孔的教官,姓周,身材精瘦,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看就不是赵刚那种力量型的。
他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声音冷硬得像块铁。
“临时任务!目标:城西c级废弃工业区外围!任务内容:协助城防军清扫低阶凶兽‘铁爪鼠’的泛滥巢穴!清除鼠患,收集可用材料!这是对你们基础实战能力的初步检验!”
周教官目光扫过眼前这群蔫了吧唧的F班学生,重点在林风身上停留了半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任务等级:F+!危险性低!但都给我打起精神!别以为低阶凶兽就不会咬死人!受伤了可没人抬你们回来!”
“铁爪鼠?”队伍里响起一片哀嚎。
那玩意儿虽然个体战斗力弱得可怜,也就比普通老鼠强点,但胜在数量多,繁殖快,爪子带点锈毒,被挠一下又疼又痒好几天,恶心得很。
去废弃工厂钻老鼠洞?想想就头皮发麻!
“现在,检查装备!防护服,手套,面罩,驱鼠药剂,每人一把制式合金短刀!十分钟后,出发!”
命令一下,队伍立刻骚动起来。
学生们哭丧着脸去领装备。
林风也领到了属于他那份。
灰扑扑的防护服有点大,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面罩的带子也勒得他耳朵有点不舒服。
他慢吞吞地整理着,动作像是在拆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喂,林风。”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孙小胖,上次被赵刚“误伤”的倒霉蛋。
他此刻全副武装,圆滚滚的身材被防护服勒得像个充气过度的气球,脸上还带着点上次事件的阴影,看林风的眼神躲躲闪闪,但还是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恳求,“那个……等会儿进厂区,咱俩……能不能离得稍微……远那么一点点?”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距离。
林风正努力想把面罩带子调松一点,闻言头也没抬:“嗯,行啊。我也喜欢清静。”
孙小胖如蒙大赦,长长松了口气,赶紧抱着自己的装备溜到队伍另一头去了。
废弃的城西工业区,像一头巨大的、锈蚀死亡的钢铁巨兽,匍匐在晨雾之中。
断裂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肠子,暴露在残破的厂房外墙上。
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窝,冷漠地注视着这群闯入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腐败的酸臭,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啮齿类动物的骚腥气。
“三人一组!自由组合!分散搜索!重点清理管道、废弃机械内部、地下维修通道!”周教官站在一个相对空旷的入口处,指着眼前如同迷宫般的锈蚀丛林下令,“发现鼠巢,喷洒药剂驱赶,用短刀清理残余!收集铁爪鼠的爪刃和尾筋,那是低阶材料!都给我动作快点!中午前必须完成核心区域的清理!”
命令一下,学生们立刻像受惊的鱼群散开,各自寻找队友,小心翼翼地钻进那些锈迹斑斑的钢铁缝隙里。
很快,远处就传来了铁爪鼠“吱吱”的尖利叫声、短刀砍在金属上的叮当声、以及学生们紧张的大呼小叫。
林风没动。
他看了看周围,找了个背风又干燥的水泥墩子,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阳光透过残破的顶棚缝隙,刚好在他脚边投下一小片光斑。
他脱下那勒人的面罩,随手丢在一边,又把防护服的拉链往下拉了拉,露出里面的校服领子。
然后,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副……皱巴巴的黑色眼罩?旁若无人地戴在了眼睛上。
他调整了下坐姿,背靠着冰凉的水泥墩,脑袋微微后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几秒钟后,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
他!竟!然!睡!着!了!
不远处,正在一个巨大废弃齿轮箱后面探头探脑、寻找鼠穴入口的孙小胖,无意中瞥见了这一幕,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他赶紧缩回头,心脏怦怦直跳,对着旁边两个同样一脸紧张的队友疯狂比划手势,指向林风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呐喊:“他!睡!了!离!远!点!”
那两个队友顺着方向一看,脸都绿了,三人默契地、蹑手蹑脚地,扛着驱鼠药剂和短刀,以最快的速度向远离水泥墩子的方向转移,仿佛那里盘踞着一头史前凶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工业区深处,战斗(或者说清理)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边!这边有个大洞!喷药!快喷药!”
“啊!好多!它们冲出来了!砍!砍死它们!”
“小心爪子!别被挠到!”
“妈的!这尾筋好难剥!黏糊糊的真恶心!”
紧张、忙碌、偶尔夹杂着被老鼠爪子划破防护服的惊叫。
而在入口处那个不起眼的水泥墩子旁,只有一片祥和的……鼾声?
阳光移动,光斑渐渐爬上了林风的裤脚。
几只不知死活的铁爪鼠,似乎被这边“安静祥和”的气氛吸引,从附近的管道口探出头,小小的红色眼珠闪烁着凶光,悄无声息地向这个毫无防备的“猎物”靠近。
五米…三米…一米……
就在其中一只体型稍大、爪子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铁爪鼠,后腿蹬地,准备一个飞扑,用它的锈毒爪子给这个人类开个口子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工业区深处、距离林风所在位置至少几百米外的一处巨大废弃冷凝塔方向传来。
整个大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发生了小型地震!
伴随着巨响的,是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尖啸,以及无数碎石断梁如同暴雨般砸落的轰鸣。
“啊——!”
“塌了!塔塌了!”
“救命啊!”
“快跑!跑啊!”
惊恐欲绝的尖叫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战斗呼喊,从冷凝塔方向爆发出来。
无数学生连滚爬爬地从各个角落冲出,满脸惊恐地向入口处狂奔,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周教官脸色剧变,身形如电般向巨响方向冲去。
没人注意到,那几只靠近林风的铁爪鼠,在巨响传来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它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珠瞬间爆裂,口鼻喷出暗红色的污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死状极其诡异。
而林风,只是在那巨大的震动和噪音中,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有点吵,下意识地往水泥墩子里又缩了缩,把眼罩往上拉了拉,盖得更严实了些。
均匀的呼吸声,只是略微被打断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