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林啸回来了。
他是在深夜到的,一身风尘,作战服上沾满泥土。他把背包扔在桌上。
“情况不妙。”
四个人围坐在火塘边。林啸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摊开在众人面前。
“基金会不仅增兵了,他们还派了一支特别行动队。”林啸指着照片上几个模糊的人影,“带队的是个女人,来历不明。我动用了所有关系,都查不到她的背景。”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身材高挑,脸上戴着防护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基金会以前只是在幕后支持黑苗,”林啸继续说,“这次他们直接派人参与,说明他们等不及了。”
林远拿起一张照片仔细看:“朗图那边呢?”
“安静得反常。”林啸摇头,“我在西藏蹲了十天,黑苗的人一个都没见到。按理说,他们应该在为最终仪式做准备。”
阿雅轻轻摩挲着腰间的护符:“朗图在吴哥窟损失惨重,他需要时间恢复。而且……他可能在准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石蛮一拳捶在桌子上:“管他准备什么,直接杀过去!”
林远看了他一眼:“这就是接下来几天我们要解决的问题。”
第二天开始,团队进行了密集的协同训练,由经验丰富、精通各种作战环境的林啸主导。
林啸将众人带到寨子后方的山谷中,这里地形复杂,林木茂密,适合模拟多种遭遇战场景。
石蛮,林啸指着山谷入口一处模拟的隘口,如果在这里遇到伏击,你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石蛮咧嘴一笑,下意识就想前冲:冲上去,干他娘的!
错了!林啸声音严厉,第一反应是寻找最近掩体,快速评估敌情和伏击点数量!你的勇猛是利器,但不是每次都要第一个撞上刀口!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战术平板,调出实时地形图:阿雅,如果你在行进中发现敌人使用范围性蛊术,第一件事做什么?
阿雅思索道:确定蛊术种类,使用对应的反制蛊虫。
不完全对。第一件事是立刻通知全队,让大家第一时间采取防护措施或散开,避免被一网打尽。反制是第二步。
石蛮有些不服气:哪有那么多规矩!打起来哪顾得上!
林啸没多解释,只是对着通讯器低声道:模拟伏击,开始。
突然,从山谷两侧的隐蔽处射出几十支训练用的无头木箭,破空声呼啸而至!石蛮本能地就要往前冲,被身旁的林远一把拉住,猛地拽到一块巨石后面。
看清楚了吗?林啸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冷静地分析着,根据箭矢密度和方向,至少有八个伏击点。你直接冲出去,不到十秒就会变成筛子。
石蛮喘着粗气,胸口因情绪激动和旧伤隐隐作痛,但他看着那些散落在刚才自己站立位置的木箭,没再反驳。
林啸亲自示范标准的小队行进与遇袭响应流程:我打头阵侦察,阿雅居中策应,兼顾左右翼,石蛮,你负责殿后,注意后方与侧翼安全,林远在队伍中心,统筹信息和远程支援。遇到突发情况,不要乱,保持队形,互相掩护。
他们一遍遍地在山林中穿行,练习在不同地形下的行进、隐蔽与接敌战术。林远操控着小型无人机进行高空监控,随时通过耳机指出问题。
石蛮,你跟得太近了,压缩了反应空间!
阿雅,注意你十点钟方向的灌木丛,那里是视觉盲区!
林啸,你推进速度太快,后面的阿雅和石蛮跟不上你的节奏!
训练中,林啸还扮演黑苗杀手或基金会特工,在丛林中对他们进行伏击和骚扰。第一次,石蛮仗着身手好,追着“敌人”进了林子,结果踩中了模拟陷阱,被绳索倒吊在树上。第二次,阿雅在试图布蛊时,被林啸从侧翼用涂抹了无害染料的“毒箭”射中手臂,按照规则“中毒”退出战斗。第三次,林远在专注操作无人机时,被林啸从背后摸近,“割喉”成功。
到了傍晚,四个人都筋疲力尽地坐在训练场边上。
这样不行。林啸抹了把汗,我们个人能力不弱,但完全没有默契,战术思维不统一。
石蛮吐掉嘴里嚼着的草叶,瓮声瓮气地说:磨合磨合就行了!见招拆招呗!
林远摇头:朗图不是一般的对手,他手下还有降头师和基金会的高手。在吴哥窟,我们靠的是昂杜的牺牲才侥幸没全军覆没。这次不能再指望运气。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更加系统。他们设计了一套简单高效的手势信号,用于在不能说话的情况下进行沟通。石蛮开始学习控制自己的战斗冲动,在林啸的指导下,练习利用环境和那面古朴的“镇尸锣”进行控场和防御。
一次模拟对抗中,林啸安排了几个寨民扮演被简单蛊术驱动的“行尸”从侧翼包抄。石蛮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挥刀砍杀,而是深吸一口气,取下背着的镇尸锣,右手握着裹着朱砂的硬木槌。
铛——!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锣声响起,肉眼可见的音波扩散开来。那几个扮演行尸的寨民动作瞬间一滞,出现了明显的僵直和混乱。石蛮趁机与林远、阿雅配合,迅速“解决”了威胁。
这东西,对付阴邪玩意,有时候比刀枪好使。石蛮掂了掂手里的锣,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林啸在一旁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阿雅则开始将几种常用蛊虫的使用时机、效果与队友的行动节奏配合起来,比如在石蛮准备强攻前,预先在目标区域布下干扰性或削弱性蛊虫;在林远需要操作精密设备时,释放驱虫蛊保证其不受打扰。
他们进行了一次完整的模拟潜入与撤离行动。从利用环境和蛊术悄无声息地解决哨兵,到快速穿越危险区域,再到被发现后的强行突围与交替掩护撤退,整个流程没有犯一个致命错误。
训练结束后,四个人站在山谷里,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差不多了。林啸评估道,至少不会在第一个照面就因为配合问题崩盘。
石蛮哼了一声,但这次没反驳,只是活动着酸痛的肩膀。
林远带来了新装备。
这是基金会最新型号的通讯器,他把几个耳塞式设备分给众人,骨传导,防水防尘,有效距离五公里,经过‘烛龙’加密。
林啸拿出几把匕首和几套特制的皮制护臂:陶瓷材质,不会触发金属探测器。护臂是给石蛮的,方便他携带符箓和操控镇尸锣。
这次,林远设置了更复杂的模拟场景:高温、毒气、复杂地形以及强信号干扰。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完成得很顺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该做什么,配合默契,行动流畅。林啸的战术指挥与每个人的特长结合得越来越好。
接下来的两天,每个人都在为出发做最后的准备。
阿雅除了去蛊室和拜访巴莫巫医,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从那名俘虏的降头师口中,尽可能多地挖掘信息。
降头师被关在寨子边缘一间由岩石垒砌的、施加了禁制的石屋里,由两名寨民看守。阿雅每天都会去待上一两个小时。
起初,降头师极为抗拒,要么闭口不言,要么用充满恶毒诅咒的暹罗语和零星汉语咒骂。阿雅并不动怒,只是平静地坐在他对面,有时会带来一些稀有的草药或蛊虫,在他面前摆弄,偶尔会提及一些降头术的古老起源与苗疆巫术的共通之处,展现出不俗的见识。
万物有灵,驾驭自然之力,你我所求,最初或许同源。阿雅在一次交谈中,似是无意地说道,同时指尖萦绕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蛊雾,只是后来,路分开了。你们降头,更重符咒、阴灵与速成;我们蛊术,偏重虫豸、草木与共生。
降头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苗女对降头术有如此理解。
阿雅察觉到他的松动,开始转变策略。她不再只是询问,而是提出一些关于能量引导、精神侵蚀、以及应对极端环境(尤其是高温)的假设性问题,以一种探讨的语气与他交流。她甚至会用一些白苗的秘制药粉作为“交换”,他乍仑因囚禁和旧伤带来的痛苦。
渐渐地,在阿雅这种软硬兼施、既展示力量又带着一丝“同道”意味的接近下,降头师的心理防线有所松动。他开始断断续续地透露一些信息。
他提到,黑衣降头师中,确实流传着一些借助地火毒瘴修炼的偏门法门,能够炼制出耐受甚至利用高温的“火降”或特殊符咒。他也承认,爪哇的火山区域,在降头师的古老传说中,被视为“力量源初之地”之一,那里弥漫的硫磺气息和地脉火毒,既是剧毒,也可能被转化为独特的守护或攻击力量。
炽热……不仅是毁灭,亦是净化,是屏障……乍仑在一次交谈后,望着石屋狭小的窗口,喃喃低语。阿雅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通过这些交流,阿雅对降头术的理解加深了一层,不再仅仅停留在“邪术”的层面,开始理解其背后那套迥异于苗疆蛊术,但同样自成体系的力量逻辑。她意识到,即将前往的爪哇火山,不仅充满了自然的危险,还可能存在着与降头术相关的未知威胁或……机遇。这份新获得的知识,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