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蒲甘湿重的雾气,将无数佛塔的尖顶染成金色。民宿房间里,气氛却依旧凝重。
石蛮一夜未眠,眼圈泛黑,用棉签蘸着清水,小心擦拭黑隼喙边渗出的细微白沫。黑隼蜷在软垫上,胸膛微弱起伏,连睁眼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
“还是不行?”林远检查完最后一把格洛克手枪的弹匣,咔嚓一声推回,头也不抬地问。
“比昨天更蔫了。”石蛮声音沙哑“这鬼地方的地气。”
阿雅蹲在房间角落,面前摊开几样草药,她指尖捻动,分辨着气味。“安神草的效果有限。它抗拒这里的‘灵’,就像身体在排斥异物。”她抬眼看向林远,“必须尽快找到让它适应的方法,或者……离开这里。”
林远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街道刚刚苏醒,小贩推着车叫卖,几个早起的游客拿着相机对着佛塔拍照。一切看似平常,但他脖颈后的汗毛却微微立起。那种被无形之眼注视的感觉,从昨夜抵达后就没消失过。
“陈明昨晚传来的最后一次安全信号很短暂。”林远放下窗帘,“这里的信号扫描依旧密集。在我们弄清楚橡胶工厂的底细前,不能轻举妄动。”他顿了顿,“等那个向导,昂杜。”
石蛮哼了一声,把用过的棉签狠狠扔进垃圾桶。“林啸找的人?但愿别又是个坑。”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不像是民宿老板那种拖沓。
三人瞬间交换眼神,同时噤声。石蛮无声无息地移动到门后,手按在腰间的砍刀刀柄上。阿雅指尖夹住了一枚细小的蛊虫。林远则将手探入外套内衬,握住了枪柄。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三下。
林远给阿雅使了个眼色。阿雅微微点头,感知蔓延出去。她眉头轻轻蹙起,低声道:“没有恶意……但很复杂,像……。”
林远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谁?”
门外沉默了一秒,一个低沉,带着本地口音的中文响起:“昂杜。林啸让我来的。”
林远缓缓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是常年在热带日照下的深棕色。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橄榄色野战夹克,下身是当地常见的隆基,脚上一双结实的登山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眼神沉静,眼角的细纹刻着风霜,看过来时,仿佛能穿透表象。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开门的林远,掠过门后肌肉紧绷的石蛮,最后在阿雅身上停留一瞬。
“救灾人员?”昂杜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直接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你们身上的‘气味’,可不像。”
石蛮眼神一厉,刀柄握得更紧。
昂杜视线落在角落软垫上的黑隼。“带着这么重的……‘阴气’。”他指的是石蛮身上那股属于湘西赶尸一脉的,与死物打交道的沉滞气息。“还有如此纯净的‘灵光’。”这次他看向的是阿雅和林远,尤其是林远,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更久。“说是医疗评估小组,太勉强了。”
林远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们付钱,你带路,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昂杜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蒲甘现在很敏感。官方,军阀,还有……一些更不欢迎外人的东西。”他放下窗帘,转过身,“你们不想暴露,我需要知道你们真正要找什么。否则,合作无法进行。”
房间内陷入僵持。
昂杜的目光落在林远胸前,那里隔着衣服,藏着他父亲的怀表。他忽然开口:“你那块表,很重要。”
林远瞳孔微缩。
“能给我看看吗?”昂杜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指节粗大,掌心有着厚茧和几道陈年疤痕。
石蛮低喝:“远哥!”
林远盯着昂杜的眼睛。他沉默几秒,缓缓从内袋掏出那块老旧的怀表,递了过去。
昂杜没有立刻去接。他先是从夹克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些无色细粉在掌心,双手搓了搓,然后才郑重地接过怀表。
他闭上眼,拇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银质表壳。
突然,昂杜的眉头紧紧皱起,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仿佛在承受某种痛苦。
“血……”他喉结滚动,声音变得沙哑,“很多血……一个男人……趴在桌上……他很痛苦,不甘……”
林远浑身一震,手指猛地攥紧。父亲临终的场景,他虽未亲见,却无数次在噩梦中重现。
昂杜的声音断续传来:“他……用手指蘸着血……画……画了什么……在桌上……除了‘悬棺’……‘星图’……”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震惊,直视林远,“他画了一个符号!不完整……扭曲的……‘迦楼罗’爪印?”
迦楼罗?林远脑中闪过缅甸佛教中常见的神鸟纹饰。
“不对……”昂杜用力摇头,“形似,但意反!充满了……挣扎和禁锢!那不是祈福,是……警告!是……指向!”
他将怀表递还给林远。“触摸死亡和强烈情绪的记忆,很消耗精力。”他解释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远接过怀表,心脏狂跳。父亲临终用血画下的符号!这与蒲甘有关?他之前所有的情报都未曾提及这个细节!
“你到底是什么人?”石蛮也被震住了,语气少了几分敌意。
阿雅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昂杜身上,仔细感知着。“你的‘场’很奇特……佛家的慈悲为底,却缠绕着纳特信仰的野性力量。两种力量……在你体内共存?”她语气带着探究“目前看,没有恶意。”
昂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我?一个试图在夹缝中保持平衡的人。”他指了指自己,“家族世代,算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之一吧。既拜佛,也敬纳特。我们相信,万物有灵,平衡至上。”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但最近,这种平衡被打破了。几座古老佛塔的壁画……被‘污染’了。不是物理上的破坏,而是……邪恶的意念,混合着活性的蛊毒,侵入了壁画,篡改了其中的真意。”
林远、阿雅、石蛮三人心中同时一凛!篡改壁画?这与他们追踪的黑苗行事风格何其相似!
“我能感觉到,”昂杜目光深邃的看向林远,,“你们的到来,或许与解决这件事有关。那片‘污染’扩散的速度在加快。而被篡改的壁画指向的……是东南方向。”他顿了顿,补充道,“靠近西边那座废弃的橡胶工厂。”
橡胶工厂!林啸提供的线索与昂杜的信息完全吻合!
林远脑中飞速运转。父亲的遗言符号、被污染的壁画、黑苗的活动、神秘的扫描信号、盘古基金会的阴影、状态堪忧的黑隼……所有线索似乎都开始向着那座殖民时期遗留下来的橡胶工厂汇聚。
“我们需要去那个橡胶工厂看看。”林远最终开口,做出了决定。
昂杜点了点头:“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避开主要耳目。但那里现在很危险,纳特的愤怒并非空穴来风,我更倾向于认为,是某种东西激怒了它们。”他看了一眼萎靡的黑隼,“它最好留下,那里的气息,对灵性生物更是毒药。”
石蛮脸色难看,但看着气息奄奄的黑隼,咬了咬牙,没反驳。
“事不宜迟,现在出发。”林远果断下令。橡胶工厂里到底藏着什么?父亲的符号,黑苗的阴谋,盘古基金会的观察……答案似乎就在那片废弃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