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外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临时构筑的防线已经就位，几名武僧如同磐石上的红色界碑，牧民们则伏在雪堆后，老式步枪的枪口对着山谷下方。
“还需要多久？”林啸一边检查那把匕首的锋利度一边问道。
“快了。”林远头也不回，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强制“烛龙”进行最后一次全域能量频谱扫描，“干扰很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主动屏蔽那片区域。”躺在担架上的石蛮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呻吟，阿雅立刻俯身，用沾着雪水的布条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她的目光扫过被一名武僧看守在角落的索朗，后者正闭目养神，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找到了！”林远突然出声，打破了洞内沉闷紧张的气氛。
镜片上，所有杂乱的线条和光点瞬间收束，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刺目的红色坐标点，定位在一片巨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冰川裂隙深处。旁边，“烛龙”标注着一行小字：【能量读数异常，与“地热能量枢纽”特征匹配度97.3%。区域别称：“罗刹女神庭院”核心区\/神怒之地。】
林远将坐标共享到林啸和多吉坚参的终端上。
多吉坚参看着那闪烁的红点，古铜色的脸庞上的皱纹都仿佛刻满了沉重。他握着鎏金普巴杵的手指。“就是这里。”林远转过身，“冰封王座。”
林啸走到洞口，眯着眼望向西北方那片被风雪笼罩、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冰川地带。“直线距离不超过十公里，但地形……”他顿了顿，“是绝地。”
“何止是绝地。”多吉坚参缓缓开口，“那是‘冈仁波钦的暴虐化身’，是连莲花生大师都曾以无上佛法封印的‘凶地’。在古老的苯教传说和后来的佛经里，它都被称为‘神怒之地’。”他环视洞内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林远脸上：“任何踏入其中的凡人，都会被山神视为挑衅，引来最直接的怒火，尸骨无存。”
“山神的怒火？具体指什么？”林远问道，“是极端天气，地质灾害，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多吉坚参没盘膝坐下，将普巴杵横于膝上，开始讲述那古老史诗般故事：
“那不是故事，是烙印在觉拉康最古老壁画和先师口耳相传中的教训。”
“大约在三百年前，雪域并非只有佛光普照。苯教的巫师们仍掌握着与山灵、与‘赞’神（苯教中的山神，通常易怒且强大）沟通的古老力量。其中一位名为‘敦珠’的苯教大巫师，法力高深，野心勃勃。他不满佛法东来，坚信苯教才是雪域真正的主宰。”“他不知从何处得知‘神怒之地’蕴藏着能操控冰雪、冻结灵魂的恐怖力量，认为那是古老的苯教神灵‘念青唐古拉’遗落在人间的权柄碎片。只要得到它，就能让佛法僧团彻底退出雪域。”“敦珠集结了当时最强大的一批苯教巫师和信仰苯教的部落勇士，共一百零八人。他们带着祭祀用的牛羊、象征着苯教永恒轮回的雍仲符号法器，以及一颗试图挑战新秩序的决心，闯入了那片冰川裂隙。”
“起初，一切顺利。他们凭借苯教的秘法，确实找到了一条深入裂隙的道路，甚至短暂地触及了那股冰寒力量的边缘。敦珠狂喜，他认为自己即将成为雪域新的王者。”
“但他们的行为，触怒了守护那片土地的神。”多吉坚参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寒意，“那不是佛，也不是苯教的‘赞’，而是那片土地本身亘古存在维持着脆弱平衡的原始意志。”“灾难先是从队伍中最强壮的勇士毫无征兆地倒下，心脏被冻结在胸膛里，脸上还保留着前一刻的狂热。紧接着，巫师们发现他们的咒语失效了，与神灵的沟通被一种更古老、更冰冷的低语覆盖，那低语能冻结人的思维。”
“风雪骤起，蓝色的雪，带着能侵蚀灵魂的寒意。沾上蓝雪的人，血肉会迅速僵硬、冻结，最后化为冰雕，保持着生前的姿态。更可怕的是，那些死去的同伴，会在蓝雪中重新‘站’起来，眼窝中燃烧着幽蓝的火焰，疯狂攻击曾经的战友。”
“他们想逃，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移动的冰墙封死。整片冰川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巨大冰冷的捕食者。”
“一百零八人，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那是一名年轻的巫师，他是敦珠的弟子，在最后关头，他舍弃了所有的苯教法器，甚至割断了苯教巫师力量的象征的发辫，以一种彻底抛弃过去信仰的姿态，匍匐在地，向冥冥中的存在忏悔乞怜。一股奇异的风将他卷出了裂隙，扔在了雪地里。他疯了，回到部落没多久就死了，临死前只会反复嘶吼一句话：‘那是神的餐桌，我们只是自己送上去的血食！’”
多吉坚参的故事讲完了，岩洞里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和石蛮粗重的呼吸声。
“蓝色的雪……冻结灵魂……死而复生……”阿雅喃喃自语，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挂在胸前的那个小蛊盒，“听起来，和‘雪蛊’的效果很像。”
“不是像。”林远接口，镜片上调出了“雪蛊炼制图谱”的局部放大图，“根据图谱描述，成熟的‘雪蛊’能释放‘极寒冥气’，侵染生灵，将其转化为受控的‘雪蛊尸’。多吉大师描述的，很可能就是百年前黑苗先遣队和古格僧侣实验失控时，‘雪蛊’泄露造成的景象。所谓的‘神怒’，很可能就是被激发强大的自然能量场，与‘雪蛊’特性结合后产生的恐怖效应。”
索朗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讽：“很精彩的恐怖故事。但科学家的解释更让人信服。所谓的山神怒火，不过是未知能量和生化污染的共同作用。”
林啸猛地转头，冰冷的视线扫过索朗：“你的意思是，那里很安全？”索朗摊摊手，做出无辜的样子：“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与其畏惧虚无缥缈的神灵，不如好好规划一下怎么应对那些看得见的危险，比如……基金会的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陈明的声音突然通过骨传导耳机，急促地在林远、林啸和多吉坚参耳中响起：“警报！侦测到多个高速移动的热源信号，从东南方向接近！距离五公里！速度很快，不是步行，像是……雪地摩托！”
洞内的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多少人？”林啸立刻追问，同时抓起了靠在洞壁的步枪。“至少十五个！分三个方向包抄过来！妈的，他们肯定有高空侦察，不然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陈明的语气带着懊恼，“我们的位置暴露了！”
一直沉默的多吉坚参猛地站起身，他魁梧的身影在昏暗的洞内投下巨大的阴影。他走到林远面前，目光如炬，不再是讲述古老训诫时的沉凝，而是充满了金刚怒目般的愤怒。“坐标已经确认，追兵也已临近。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我会带你们进去。”
林远直视着他：“大师，您刚才说过，那是必死之地。”第15章：神怒之地的入口（下）“是的。但百年前，我的师祖，时任觉拉康的护法金刚，未能阻止那些‘东方来客’亵渎神山，酿成了古格加速陷落和‘雪蛊’外泄的惨剧。这是觉拉康世代背负的罪孽。”多吉坚参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带领你们进入‘神怒之地’，阻止黑苗和基金会再次玷污圣山，弥补先辈的过错，这是我的‘赎罪’。纵死无悔。”
他目光扫过林啸、阿雅，以及担架上的石蛮：“这也是守护这片土地最后的、唯一的机会。”
林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看了一眼AR镜片上那个依旧在闪烁的红色坐标，又看向洞外风雪弥漫、杀机四伏的山谷。“我们进去。不是为了征服，是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
“陈明！”林远对着通讯器，“规划通往坐标点的最优路径，避开正面追兵！把地形数据同步给多吉大师的人！”
“明白！路线已生成，正在共享！妈的，这条路……根本就是鬼见愁！”
“林啸，组织防御，拖延时间！多吉大师，让你的人配合，我们需要至少二十分钟准备和转移！”林远语速极快。
“扎西顿珠！”多吉坚参立刻用藏语朝洞口喊道，“带你的人，占据左侧高地，用交叉火力迟滞敌人！巡山杖僧，守住右翼隘口，不准放一个人过来！”
牧民首领扎西顿珠应了一声，带着几名手下如同灵巧的雪豹般窜出洞口，消失在风雪中。三名红僧则手持戒刀长棍，如同三尊怒目金刚，封住了右侧的通道。
林啸检查了一下枪械，将几个弹匣插在顺手的位置，对林远点了点头：“我带武僧在洞口建立阻击点。你们抓紧。”
阿雅已经快速将必要的药品和蛊虫分装进一个小巧的背包，她看向石蛮，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我……没事……”石蛮不知何时又苏醒过来，声音嘶哑微弱，他试图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臂，“抬着我……走不快……把我留下……”
“放屁！”阿雅第一次用如此粗暴的语气打断他，眼圈却红了，“石大哥，你是为了救我才……我们绝不会丢下你！”
多吉坚参走到担架旁，伸出粗糙的大手按在石蛮的额头上，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渡入。“石蛮施主，守住心脉，不要放弃。接下来的路，需要你的力量。”
石蛮浑浊的眼神里亮起一丝微光，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再说话。林远快速地将必要的装备塞进背包：环境分析仪、几个高能电池、还有陈明通过小黑空投下来的几个简易传感器。他看了一眼索朗。
“把他带上。”林远语气冰冷对看守索朗的武僧说道“既然他说自己是学者，那‘神怒之地’的真相，他应该很有兴趣亲眼见证。而且……”他顿了顿，“必要的时候，他可以是筹码。”
索朗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平静，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洞外的枪声骤然响起，清脆而急促，打破了山谷的死寂。基金会的人到了，并且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
“走！”多吉坚率先弯腰钻出被石块遮掩的洞口。林远和林啸抬起担架，阿雅紧随其后，那名持棍武僧则推了索朗一把，迫使他跟上前面的队伍。
陈明规划的路径极其险峻，几乎是贴着冰壁的根部，在积雪和裸露的黑色岩石间蜿蜒。风雪更大了一些，能见度不足二十米。
身后，枪声、爆炸声、藏语的怒吼和能量武器独特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显示阻击战异常激烈。“左侧冰裂，绕行！”林远的AR眼镜上，“烛龙”实时标记出前方的危险。他大声提醒。
抬着担架在如此湿滑陡峭的路上行进，极其耗费体力。林远和林啸的手臂肌肉都绷紧，呼吸在严寒中化作浓重的白雾。
阿雅不时回头望去，眼中充满担忧。“别担心，林啸他心里有数。”林远喘着气说道，“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在绝境中生存。”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嘶吼声从后方传来带着一种冰冷和恶意。“是基金会的‘清道夫’！”陈明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他们动用了生物兵器！妈的，是基因改造的雪怪！武僧和牧民有点顶不住了！”
多吉坚参诵念了一句佛号，速度骤然加快：“跟上！”路径开始向下，深入一道宽阔的冰川裂隙。两侧是高达数十米的蓝黑色冰墙，光滑得如同镜面，映照出他们渺小而狼狈的身影。光线变得幽暗，风声在这里变得扭曲怪异，像是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
温度在急剧下降，即使穿着特制的“雪线”防护服，那股寒意也仿佛能穿透纤维，直接冻结骨髓。“能量读数在飙升！”林远看着镜片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我们接近了！”
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裂隙在这里变得开阔，形成一个巨大的冰窟。冰窟的穹顶高悬，仿佛由整块万年玄冰雕琢而成，幽蓝剔透，隐约映出下方众人扭曲变形的倒影，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冰镜迷宫。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寒意，吸入肺腑仿佛有冰针在穿刺，连呼出的白气都在离开口鼻的瞬间凝结成细微的冰晶。冰窟的中央，那直径超过十米的垂直冰洞深不见底，洞壁光滑如镜。一股股白色寒流从洞底螺旋升起，翻涌着，所过之处，空气都似乎被冻结、撕裂，发出极其细微却直刺耳膜的“咔嚓”声。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环绕冰洞四周的冰壁。那里并非纯粹的冰层，而是一座巨大、无声且恐怖的陈列馆。无数身影被永恒地封存在晶莹剔透的冰墓之中，保存得异常完好，细节清晰得令人心悸。
近处，一位穿着破旧僧袍的老喇嘛，双手结印高举，面目扭曲，张大的口腔里似乎要发出最后的呐喊，眼眶中却只有两颗被冻成冰珠的眼球。稍远，几个穿着现代橙色登山服的人相互蜷缩，脸上的防寒面罩上凝结着白色的霜气，露出的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紫色，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仿佛在抵御无法想象的严寒与恐惧。甚至有几头雪域牦牛和雪豹，它们强壮的身躯同样被冰封，肌肉虬结，保持着挣扎奔腾的姿态，利爪獠牙毕现，却成了这死亡展览的一部分。所有的尸体——无论人兽——他们的表情都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极致痛苦与惊骇上，眼神空洞却又仿佛在注视着所有闯入者，无声地警告着此地乃生灵禁区。
冰层反射着洞中央的幽蓝光芒，在这些冰封尸骸的脸上、身上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更添几分阴森与诡谲。这里，就是“神怒之地”的入口。
而在冰洞的另一侧，靠近岩壁的地方，赫然散落着几个现代化的装备箱和搭建了一半的临时营地痕迹！甚至还有一台小型工作的钻探设备。不过已经被极寒的低温冻得停止！
“他们……已经来了！”阿雅失声道。
多吉坚参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握紧了普巴杵，目光扫过那些冰封的尸骸，最终落在那个散发着不祥蓝光的冰洞上。“看来，我们不是第一批访客。”索朗轻声说道，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基金会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
林远快速扫描着现场，目光锁定在那台钻探设备上：“他们在尝试强行打开入口？不对……‘烛龙’显示，冰洞下方的能量结构极其不稳定，任何暴力破坏都可能引发……”
他的话还没说完。“嗡——”一声低沉震鸣响起。整个冰窟都开始轻微摇晃，冰屑从头顶簌簌落下。冰洞中盘旋的白色寒流骤然变得狂暴起来，蓝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与此同时，他们来的方向，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一种沉重的的奔跑声——基金会的追兵，以及那种被称作“清道夫”的生物兵器，突破了阻击，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