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言之凿凿,说是江湖恩怨,帮派火拼,为了争夺某块灰色地盘,最终谈崩了,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血流成河。
更离奇的说法是邪教献祭。据说那伙人信奉了什么来自异域的古神,现场那些诡异的倒吊尸体,就是献给邪神的祭品,为了祈求财富或者永生。这个版本还配上了几张打了厚厚马赛克的、据说是“内部流出”的现场照片,虽然模糊不清,但那种阴森诡异的氛围感,直接拉满,看得人脊背发凉。
当然,最受吃瓜群众欢迎的,永远是那些交织着爱恨情仇的桃色版本。
想象力丰富的网友们,以狗仔队般的敏锐和编剧般的才华,迅速脑补出了数个版本的男男恩怨与帮派情仇。
什么“痴情继子爱上蛇蝎继母,为爱弑父夺权”、“忠心手下暗恋美艳大嫂,以下犯上引发血案”,甚至还有“帮派老大沉迷出轨人妻,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联手其手下,上演了一出年度复仇大戏”。
这些故事,情节曲折,人物饱满,细节丰富,比电视台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还要精彩一百倍。
王首一中德育处办公室里,赵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目光停留在一篇刚刚冲上本地论坛热榜的帖子。
帖子的标题起得极具冲击力:《震惊!城西灭门惨案背后,竟是一场手足相残、大嫂被辱的伦理悲剧!》
赵禹点开帖子,里面的内容更是活色生香。
作者用一种近乎白描的手法,详细刻画了那位“大哥”从不可一世到尊严尽丧的全过程。
什么“昔日兄弟的背叛”、“心爱女人的冷漠”、“被踩在脚下时屈辱的泪水”,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廉价爽文味。
特别是那段关于“大哥”被几个手下死死按在地上,被迫观看自己被戴上环保色帽子的描写,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将那种无能狂怒的绝望感刻画得入木三分。
赵禹滑动着手机屏幕,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篇被网友们奉为“最接近真相”的帖子。
帖子下面,几百条回复盖起了高楼。
“卧槽!这么刺激的吗?比我看的小说都精彩!”
“给大哥点根烟,走好!”
“只有我好奇那个大嫂长什么样吗?求照片!”
……
赵禹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屏幕,只觉得现在的网友想象力是真的丰富。
要是把这份才华用在大考作文上,估计个个都能上大学。
他放下手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抬头看向办公桌对面。
赵大山坐在那儿,庞大的身躯把那张椅子衬得像个儿童玩具。
他正打着哈欠,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珠,一副还没睡醒的懵懂模样,像一只刚刚结束冬眠的巨熊。
很显然,他昨晚没睡好。
“昨晚发生的事,你知道吗?”赵禹的声音很平静。
赵大山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那双睡眼惺忪的眼睛里,迅速被一种巨大的茫然所填满。
“啊?发生什么了?”他愣愣地问,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
赵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那群打了贾许的混混,昨晚被人杀了。”
闻言,赵大山脸上的茫然瞬间变成了震惊,紧接着,那震惊又飞快地转变为无辜。他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在胸前拼命挥舞。
“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我发誓!昨晚我一直跟林小虎在一起!我们……我们在研究‘爱与正义防爆棍法’的第九式!他可以给我作证!”
赵禹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我还没问呢,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赵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我只是想问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赵大山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
他眨了眨那双写满单纯的眼睛,无辜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看法?我没有看法啊。”他挠了挠头,一脸理所当然,“反正这事儿跟咱们也没关系吧?”
赵禹看着他那张纯天然无污染的脸,再次揉了揉眉心。
他神色木然地吐出几个字:“希望如此吧。”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林小虎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枸杞红枣茶,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走了进来。
“赵主任,您的养生茶。”他双手将茶杯奉上,姿态恭敬。
赵禹接过茶杯,杯壁温热。
林小虎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办公桌旁,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赵大山,然后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语气说道:“主任,昨晚城西那事儿,您听说了吧?真吓人啊,现在这社会,太乱了。还是咱们学校安全。”
赵禹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林小虎见状,又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跟您说,我有个远房表舅的邻居的二姑妈的儿子,就在城西派出所当协警。他偷偷跟我说,那现场,惨呐!血流得到处都是,墙上还用血写着字儿呢,跟拍恐怖片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绘声绘色地比划着,仿佛自己亲临了现场。
赵大山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显然是被这套复杂的亲戚关系和惊悚的现场描述给绕晕了。
赵禹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林小虎。
“哦?写的什么字?”
林小虎的表情瞬间变得神秘兮兮,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办公室里没有外人,才用气音说道:“就两个字——还钱!”
“还钱?”
“对!就是还钱!”
林小虎说得斩钉截铁,“所以啊,网上那些什么帮派火拼、邪教献祭,全都是瞎扯!依我看,这事儿百分之百就是高利贷的内讧!分赃不均,黑吃黑了!”
赵禹看着他,忽然笑了。
“小虎,你这不去当侦探,真是屈才了。”
“嘿嘿嘿……”林小虎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也是瞎猜,瞎猜。主要是我跟大山哥昨晚一直待在一起,我们俩清清白白,绝对跟这事儿没关系!对吧,大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