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17层到了。
他走出电梯,来到1702的房门前,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过了大概十几秒,门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门锁“咔哒”一声转动,门被从里面拉开。
一张熟悉的、带着几分意外的脸出现在门后。
是赵大山。
他上身赤裸,露出古铜色、轮廓分明的肌肉块,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地围着一条浴巾,水珠正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
“老贾?”
赵大山显然非常惊讶,他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
贾许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容。
“大山,没打扰你吧?”
“嗨!说的什么话!快进来!快进来!”赵大山憨厚地笑着,连忙让开身子,热情地把贾许迎了进来。
贾许一进门,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
一个宽敞的客厅,开放式厨房,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无遮挡的城市夜景。
装修风格很简约,黑白灰,但家具和电器都价值不菲。
这套房子,至少一百二十平。
贾许的眼神闪了闪,嘴上却笑道:“你这地方不错啊,挺大。”
“嗨,租的,租的。”赵大山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大大咧咧地说,“大了也不好,空荡荡的,还没学校宿舍有人气儿。”
“你刚洗澡呢?”贾许在沙发上坐下,故作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早知道晚点过来了。”
“没事儿,刚练完,冲个凉快。”赵大山摆摆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扔给贾许,“坐,坐。家里乱,别介意啊。”
他自己则一屁股陷进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整个沙发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说吧,老贾,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找我啥事?”赵大山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然后直截了当地问。
他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但并不傻。
贾许笑了笑,姿态放得很轻松。
“能有什么事,这不是放假了,闲着也是闲着,出来随便走走。正好走到这附近,就想着上来看看你。”
这个理由很蹩脚,但足够应付场面。
赵大山“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似乎是信了。
“也是,放假是真没劲。”他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开始倒苦水,“我跟你说老贾,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你看看这房价,再看看这物价,简直不让人活了!”
贾许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微笑。
“就我这破房子,一个月租金七千五!还他妈不带物业费!我那点工资,交完房租水电,剩下的钱,也就够喘个气儿!”
赵大山越说越来劲,一拳捶在沙发扶手上。
“还有我喝那蛋白粉,你敢信?上个月我看还三百二一桶,我寻思着等等618活动再屯两桶。好家伙,今天我再一看,直接飙到三百八了!你说这帮孙子是不是抢钱啊!”
贾许点点头,附和道:“是涨得挺厉害的。”
“可不是嘛!”赵大山完全没察觉到贾许的观察,他压低了声音,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凑了过来。
“哎,老贾,我跟你说个我们小区刚出的八卦,巨他妈劲爆!”
贾许的内心毫无波澜,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他配合地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什么事?”
“就住我对门那个,好像叫什么辛格,好像是南亚那边的外国人,五十多岁一老头,看着人模狗样的,天天牵着他们家那条金毛遛弯。”
“前两天,他老婆闹到物业去了,说要离婚!你猜为啥?”
贾许摇摇头。
赵大山一拍大腿,脸上是一种混杂着“荒唐”和“兴奋”的诡异表情。
“他老婆说他出轨了!”
“这不挺常见的吗?”贾许说。
“常见个屁!”赵大山唾沫横飞,“关键是出轨对象!他老婆把他堵在卧室里,你猜床上是谁?”
贾许的镜片后面,闪过一丝极淡的光。
赵大山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他们家养了三年的那条金毛!母的!”
“……”
饶是贾许,听到这个答案,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半秒。
赵大山完全没注意到,他还在手舞足蹈地描述着。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五十多岁的人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搞一条狗!他老婆都快气疯了,现在天天在业主群里刷屏,把他那些丑事全抖出来了。现在我们整个小区,都拿这事儿当笑话看呢!”
贾许沉默了。
“那你这邻居可真够奇葩的。”贾许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这年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谁说不是呢!”赵大山找到了共鸣,话匣子彻底打开,“我跟你说,还不止这个。我们这栋楼,邪门得很。楼上那家小情侣,天天半夜吵架摔东西,女的骂男的废物,男的骂女的拜金,前两天还动刀子了,警察都来了。”
“还有楼下那个搞直播的网红,天天在家里放那种土嗨的音乐,‘我姓石,无论何时你与我相识,我都值’,唱得我脑浆子都快沸腾了。”
“哦对了,还有斜对面那户,家里三个孩子,天天鸡飞狗跳。大的打小的,小的哭着找妈,他妈回来就把三个一起打,那叫一个热闹。”
赵大山如数家珍地介绍着他的邻居们,脸上洋溢着一种“我们这儿民风淳朴”的自豪感。
“听你这么一说,你这住得也不怎么舒心啊。”贾许适时地总结道。
“舒心?舒心个屁!”赵大山把水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天天跟住在菜市场一样。要不是这里离健身房近,我早他妈搬走了。”贾许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说,现在的人,是不是都疯了?”赵大山感慨道。
贾许终于重新找回了微笑的弧度。
他端起矿泉水瓶,轻轻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可能吧。”他轻声说。
“也许,只是压力太大了,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