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你坐这,不用干啥活,就跟我作伴就行”。
林眠眠侧头看了眼蹲在那儿择野菜的周老太。
都说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难处,可这周老太人温和,也不爱计较什么,得了这样的婆婆实在是幸运。
周正还在院子里歇着,张小梅凑在他跟前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往灶这边瞟一眼。
“要我说这贱丫头来也帮不了啥,爹为啥非得弄个人进来,你也不拦着点”。
周正有些不耐烦。
“爹就那个性子,周诚也是话少,爹向来就懒得瞅他,这上了战场出了啥事,晦气不说,还怕他记恨家里呢”。
这家里多大半积蓄都给他娶媳妇了,给周诚找媳妇也没啥家底了,没几个姑娘愿意过来。
就算有瞧上周诚样子端正又能干的姑娘想来,但是家里也不同意,谁不愿意多拿点银子握在手里。
周老实想找个能干好拿捏的,这周诚走了一时半会又想不到合适的人。
正好那林家的过来,周老实又想着那林阿眠看着是个老实的,着急冲喜,这才买了过来。
张小梅还是有些不高兴。
“平日里你娘对我和耀祖还算是不错的,如今竟然为了贱丫头这般的给我落面子”。
被张小梅一个劲的抱怨,周正也有点烦气。
“行了,你多大了,她才多大啊,娘没准把她当孩子呢”。
说完转身就走了。
从前觉得她懂事又乖巧,哪怕她家要那么多的彩礼,他也跟家里闹非娶她不可。
如今真的娶回来了,孩子生了,也觉得眼前的人不过就这样吧。
他走的痛快,留下张小梅目瞪口呆有些伤心。
“她小?她是小,可我也没多老啊,还不是因为给你生孩子”。
周老实仍蹲在门槛上,重新装了烟丝在烟斗里,用火柴点着了,吧嗒吧嗒抽起来。
林眠眠深吸了口气,转身往锅边挪了两步,蹲下来,伸手按住周老太还有些发抖的手腕。
“娘,您方才说这鸡蛋是留着给爹补身子的,这话没假吧?”。
周老太被握着的手腕紧了紧,她有些不清楚眠眠这是什么意思,只含糊应了声。
“是……是”。
“那就是了”。
林眠眠声音不高,却刚好能让院子里的人听见。
“爹日日蹲门槛抽烟是没喊累,可他是家里的主心骨,身子骨得硬朗着”。
“大哥下地干了半天活,汗湿了半件褂子,也该补补,耀祖是小辈,往后日子长,能吃鸡蛋的时候多着呢,哪能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她这话刚说完,张小梅的声音就炸了起来。
“你说的是人话吗,耀祖是孩子,孩子不就得优先着”。
林眠眠没理她,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周正,脸上没带方才怼张小梅时的冷意,反倒平和了些。
“大哥,我刚进门,你这今日扛锄头回来,褂子湿成这样,想必也被地里的活也累够呛,这鸡蛋虽说金贵,可您出力最多,最先补补才对”。
周正被她这话弄愣了,他方才听张小梅说林眠眠拦着不给耀祖鸡蛋,心里本憋着气,觉得这二弟媳妇刚进门就摆谱。
可这会儿林眠眠话说得实在,他确实累得骨头缝都酸,方才喝那碗凉白开根本解不了乏。
家里穷,鸡蛋也金贵,大多数都进了耀祖的肚子里。
他要是能啃个鸡蛋,浑身都能松快不少。
门槛上的周老实也停了抽烟,斜眼瞅着林眠眠。
这丫头刚进门时看着闷不吭声的,方才薅张小梅头发时像头炸毛的猫,这会儿说话倒有条有理的。
林眠眠转头把鸡蛋往周老太手里放。
“娘,要不这样,两个鸡蛋,您给煮了,煮好后您先给爹一个,再给大哥一个,耀祖要是还饿,咱们煮野菜糊糊时多给他盛两勺,成不”。
周老太手里握着鸡蛋,看看林眠眠,又看看院子里没吭声的周老实和周正。
再瞧瞧一脸气闷却插不上话的张小梅,心里那点堵得慌的劲儿忽然散了。
她弯了一辈子的腰,这家里竟然来了个给她撑腰的,她可不能让眠眠白为她说话。
于是站起身,往锅边走时脚步都稳了些,嘴里应着。
“就这么办”。
张小梅在院子里狠狠瞪着林眠眠,知道她是故意的挑拨离间。
“林阿眠!”。
周正却拽了张小梅一把。
“进屋去,搁这儿站着看什么”。
张小梅被拽得踉跄了下,回头看了眼灶台边的林眠眠,气的进了屋。
周老实又吧嗒抽了口烟,烟斗里的火星亮了亮,没再骂谁。
林眠眠蹲回灶台边,帮周老太接着择野菜。
方才黑黢黢的洗菜水已经倒掉了,周老太重新舀了盆干净水,野菜泡在水里,透着点嫩生生的绿。
“眠眠……”。
周老太声音轻得像风。
“谢谢你……我懂你啥意思,这是护着我呢”。
林眠眠手里捏着片野菜叶,笑了笑。
“娘,应该的。”
在这好歹不用在担惊受怕被卖出去,她可不知道会被卖到哪,还能有个保障,周老太对她好,她不能光看着不是。
灶膛里的火还旺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一高一矮,挨得很近。
日头慢慢往西边挪了挪,院子里的光软了些,落在周老太身上时,竟真带了点暖烘烘的温度。
锅里的鸡蛋在沸水里煮得咕嘟响,像是在催着这闹了半晌的院子,赶紧安生下来,好好吃顿晌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