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倾尽不朽仙帝的磅礴修为,无数珍贵的天材地宝如同不要钱般灌入凌绝仙枯竭的体内,也仅仅如同向即将燃尽的灯盏里滴入几滴灯油,勉强维系住那一缕微弱的火苗不灭。
“一个月……”沈烟收回手,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与沙哑,“我最多……只能为父亲延续一个月的时光。”这已是逆天而行,对抗法则的极限。
沈容紧紧抱着怀中轻得如同羽毛、意识却短暂清醒过来的丈夫,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血红的眼眶和深入骨髓的哀恸。她抬起头,看向女儿,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温柔:“一个月……够了。烟儿,我带你父亲……回家。”
回家。回那个他们最初相遇、定情的地方。不是魔宫,不是天庭,只是星源大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片开满幽昙花的山谷。
沈容没有再多言,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连站立都困难的凌绝仙,撕裂空间,消失在了原地。
她要将这偷来的一月,完全奉献给这份迟来了千年、以生命为代价才得以澄清的感情。
转瞬之间,热闹喧嚣的天庭废墟边缘,只剩下沈烟一人独立。
她站在那里,周身依旧散发着令三界震颤的无上威压,可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与空寂。天大地大,星河无垠,她已站在力量之巅,俯瞰众生,可此刻,她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
千年来,她的人生被母亲灌输的信念所填满——修炼,变强,断情绝爱,带领魔族走向辉煌,以及……向那个“负心”的父亲复仇。
这套冰冷而坚硬的准则,支撑着她度过了无数枯燥的岁月,让她成为了如今冷酷强大的魔族女帝。
可如今,这信念在父母血淋淋的真相面前,轰然倒塌,显得如此可笑而讽刺!
母亲错了,她也错了。
她们恨了千年、视为毕生目标去对抗的,原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一个用深情和牺牲铸就的悲剧。母亲那句“永远不要相信男人”的告诫,在父亲千年噬魂、至死不渝的守护面前,苍白得如同一个笑话。
那她自己呢?
她遵循着这错误的信念,又做了什么?
她想起了陈浊。
那个在她“历劫”时,给了她十年平凡温暖的凡人丈夫。
那个百年寻觅,只为续上前缘的痴情男子。
那个被她当众羞辱,斥为“不配”的前夫。
那个被她视为污点,用一场“离婚”和“财产分割”急于撇清关系的陌生人。
那个……留下了半身修为,在她最危难时刻救了她,也让她得以手刃仇敌、登临帝境的男人。
还有冬儿,流淌着她血脉的女儿!她不仅抛弃了丈夫,也抛弃了亲生骨肉!
一种比面对父亲惨状时更尖锐、更复杂的痛楚,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为了一个错误的仇恨,一个冰冷的信念,亲手斩断了自己可能拥有的、真正的温情。陈浊离去时那决绝的眼神,那天地为证的“恩断义绝”,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
母亲带着父亲回到了初遇之地,去弥补千年的遗憾。
那她呢?
她的“初遇之地”在哪里?是竹桥村那间简陋却温馨的竹屋吗?
她还有机会……去弥补吗?
沈烟仰头望向无尽星空,那双曾睥睨天下的凤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名为“无家可归”的脆弱与迷惘。力量带来的不是充实,而是更深的空洞。她突然发现,自己坐拥三界至强的力量,内心却贫瘠荒凉得如同眼前的废墟。
登临不朽仙帝之后,三界六道,再无沈烟一合之敌。
挥手间,星辰陨落;意念动,法则更易。
力量带来了绝对的权威与掌控,却也带来了无尽的空虚。
每一次碾压式的胜利后,站在敌人覆灭的废墟上,感受着周围生灵那极致恐惧与敬畏的膜拜,沈烟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快意,反而那股莫名的烦躁与空洞感愈发深重。
这一日,处理完冗杂的魔界事务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倦怠涌上心头。
她屏退左右,信步由缰,撕裂空间,漫无目的地在星源大陆游荡。山川河流在她脚下飞速倒退,繁华城池、险恶秘境皆如过眼云烟,无法在她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或许只是想逃离那座冰冷孤寂的魔宫,逃离那无处不在的、属于女帝的责任与枷锁。
空间一阵轻微的波动,她驻足。
眼前,是一片再熟悉不过的翠绿。茂密的竹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一座古老的石桥静静横卧其上。
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与她记忆中百年前的景象几乎别无二致,只是更加幽静,仿佛时光在此地也放缓了脚步。
竹桥村。
她竟然……在无意识中,回到了这里。
沈烟站在村口,绝美的容颜上冰霜依旧,心底却掀起了微澜。这里是她“历劫”十年的地方,是她与那个叫陈浊的凡人,度过最平凡也最……像“人”的一段岁月的地方。
她缓步走过石桥,脚下的青石板似乎还残留着往日的温度。目光掠过那片他们曾一起开垦的、如今已荒芜的菜地,望向竹林深处那间若隐若现的小屋。
那里,曾有过炊烟袅袅,有过一灯如豆,有过他砍柴归来的脚步声,有过她倚门等待的身影……那些被她刻意遗忘、视为“劫难”一部分的琐碎日常,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遥远而温暖的质感,与她如今拥有的无上力量、至高权位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力量能摧毁一切,却似乎无法带回那种简单的温暖。
她站在竹影婆娑中,沉默了许久。高高在上的魔族女帝,此刻在这片小小的竹屋前竟然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