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附近这家川菜馆不算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正值饭点,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陈浊和徐莹莹在靠窗的一张小桌旁坐下。
陈浊接过菜单,熟练地点了几个招牌菜:毛血旺、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徐莹莹拿起桌上的不锈钢水壶,给两人面前的杯子斟上温润的大麦茶。
茶水氤氲的热气稍稍缓解了徐莹莹的紧张。她双手捧着杯子,目光真诚地看向陈浊:“陈浊,上次你用丹药救了我爸爸,这次又救了我爸妈……我一直都想正式谢谢你。”
她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略显厚重的信封,双手推到陈浊面前。
“这是一万块钱……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能连那颗丹药的零头都不够。但这……这是我们家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了,希望……希望你别嫌弃。”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窘迫,但眼神清澈而坚定。
陈浊看着她,没有立刻去碰那个信封。他能感觉到徐莹莹一家倾尽所能的谢意,这份朴实,在经历太多虚情假意后,反而显得珍贵。
他伸手接过信封,随手放在一旁,语气平和:“行,我收了。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不必再提。”
徐莹莹见他收下,明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
等待上菜的间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多是徐莹莹鼓起勇气找些话题,陈浊简短地回答几句。
很快,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菜肴摆满了小桌。徐莹莹看着陈浊动筷,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那个……我刚才拒绝了李小姐请你去大酒店的机会……你不会怪我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茶里茶气,以她和陈浊目前的关系,实在不该说这种带着试探意味的话。
陈浊夹起一块鸡肉,闻言动作未停,淡淡道:“不会。我本就不会和她一起去吃饭。”
他的反应太平静,反而让徐莹莹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看着陈浊那张似乎永远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怀念和感慨:“陈浊……你跟以前,可真不一样了。”
陈浊抬眸看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问:“是吗?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徐莹莹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眼神有些飘远,像是在回忆:“以前的你啊……性格虽然也挺冷的,不太爱说话,但……对待认可的朋友,其实很热心。张强那次打球摔骨折,是你背着他跑去医务室的;李明家里出事那段时间,也是你默默帮他垫付的学费……不像现在,”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现在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冷冰冰的,好像……什么都进不到你心里去。”
陈浊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徐莹莹或许是对的。她记忆中的“陈浊”,停留在半年前,那个尚未经历百年沧桑、未曾看透世事虚妄的青年。
而真正的他,灵魂早已在星源大陆磨砺了百年,见证了生离死别,经历了挚爱成空。如今归来,除了怀中需要守护的女儿,这世间万物,的确很难再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地夹起一筷子麻婆豆腐,送入口中。辛辣鲜香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却似乎依旧无法驱散那萦绕在灵魂深处的、亘古的寒意。
徐莹莹察觉到陈浊在听到她的话后,气息似乎更沉凝了些,意识到自己可能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陈浊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没事。”
短暂的对话后,气氛又陷入沉默。徐莹莹努力想打破这尴尬,又找了个话题:“那个……小冬儿呢?今天你把她一个人放家里了吗?”
“没有,”陈浊回答,“上幼儿园去了。”
“哦,对,是该上幼儿园了。”徐莹莹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善意问道,“陈浊,你既然不是陈家的亲生儿子……那,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下自己的亲生父母?或许……我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陈浊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摇了摇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必了。”
他是真的没有这个打算。在他的认知里,对那对或许尚在人世的亲生父母而言,当年那个“死去”的陈家婴儿,才是他们寄托了哀思的儿子。
自己这个突然“复活”、并且带来无数麻烦与未知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是一个需要重新面对的、沉重的负担?甚至可能只是一个打破他们平静生活的“累赘”?
他早已不再对任何亲情抱有期待。百年的寻觅换来一场空,虚假的养育之恩带来的是刻骨的凉薄,他内心深处那扇名为“情感依赖”的门,似乎已经彻底封死。
徐莹莹看着眼前这个问一句才答一句,仿佛将所有情绪都隔绝在外的男人,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涩的心疼。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将自身封闭得如此彻底,变得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但随即,一个清醒的念头在她脑中响起: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更何况,是这个如同天上皓月、深不可测的男人,自己……是绝对配不上的。或许,能像现在这样,偶尔说上几句话,已经是最好的距离了。
最终,两人都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吃着桌上逐渐变凉的菜肴。餐馆里喧嚣的人声仿佛成了背景板,将他们之间那片无声的寂静,衬托得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