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刻板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地穿透听筒，砸在姜小熙的耳膜上，却在她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他醒了？他意识清楚？他问……她的糖？！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姜小熙连日来强装的镇定！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柔软的沙发坐垫上，她浑然不觉。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落地窗外璀璨的夜景。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那声失控的呜咽冲口而出！肩膀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还记得！在经历了那样的生死劫难，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醒来的第一句完整的话，竟然是问她……糖吃完了没有？！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心酸、狂喜和难以言喻悸动的暖流，如同熔岩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驱散了公寓里冰冷的空旷感，也驱散了心头最后一丝阴霾。
“姜小姐？姜小姐？”林姐的声音从掉落的手机里隐约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姜小熙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我……我在！他……他怎么样了？疼不疼？能吃东西了吗？”
“先生刚用了镇痛药，又睡了。陈教授说恢复速度超出预期，是好事。”林姐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板，但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缓和，“您……还好吗？”
“我……我很好！”姜小熙用力点头，仿佛林姐能看到似的，“我……我明天……我能去看他吗？”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可以。”林姐的回答简洁有力，“先生……应该会高兴。”
***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姜小熙几乎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就催促着护工帮她洗漱。她拒绝了轮椅，固执地拄着拐杖，一步一顿，走得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左腿腓骨的骨裂处依旧隐隐作痛，左臂不能用力，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肋骨的伤处，但她咬着牙，硬是没让护工搀扶。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病房里很安静，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药膏气味。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谢凛靠坐在升起的病床上，身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左臂打着石膏悬吊在胸前。他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深锁的疲惫似乎淡去了一些，下颌线绷得也没那么紧了，呼吸平稳绵长。
林姐正无声地收拾着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盒。看到姜小熙进来，她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随即极其自然地侧身让开，将病床边的位置完全空了出来，然后无声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细微的关门声让谢凛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睁开眼。
那双深黯的眼眸因为重伤初愈而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少了往日的锐利冰冷，多了一份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初醒的茫然？视线在病房里无意识地扫过，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落在了门口拄着拐杖、僵立在那里的姜小熙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阳光温柔地流淌在两人之间。
姜小熙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紧张感让她手脚冰凉，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到他眼底那片初醒的迷雾在触及她身影的瞬间，似乎极快地散去，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的柔光？那眼神不再有审视，不再有冰冷的距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专注的凝视，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谢凛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扫过。从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到她依旧打着固定支具的左腿，再到她拄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深黯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沉沉地翻涌着，最终化为一片更深沉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得如同在鉴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巨大的窘迫感让姜小熙脸颊烧得滚烫。她下意识地想低头避开他那过于专注的目光，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她拄着拐杖，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挪到病床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牵扯着伤处，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终于，她站定在他床边。距离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他独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他冷峻却略显柔和的轮廓。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好吗？”
谢凛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深黯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他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打石膏的右手。动作带着重伤后的僵硬和虚弱，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缩着，似乎想做什么，却又因为无力而显得有些迟疑。
姜小熙的心猛地一跳！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只抬起的手。
那只手在空中极其艰难地停顿了一下，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意味，落在了床头柜上——那个熟悉的、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软糖盒上。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力气般，推开了盒盖。
里面五颜六色的小熊挤在一起，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他的目光从糖盒移开，重新落回姜小熙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脸上。深黯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深沉的疲惫，有不易察觉的温柔，还有一丝……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看着她，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扬了扬下巴。动作幅度极小，却清晰地指向了那个打开的糖盒。
无声的指令。
姜小熙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巨大的暖流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蕴藏着无声期待的眼眸，看着他那只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
她不再犹豫。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探向那个糖盒。目光扫过里面挤挤挨挨的小熊，最终，精准地捏起了一颗——粉色的草莓小熊。
然后，在谢凛沉静专注的注视下，她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将那颗粉嫩的小熊软糖，轻轻放进了他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掌心里。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微凉的掌心皮肤。那触感很轻，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手臂！
谢凛的掌心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将那枚小小的、带着她指尖温度的糖果稳稳地包裹住。他深黯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沉地翻涌着，最终化为一片更深沉的柔光。他极其缓慢地收回手，目光低垂，落在掌心里那颗粉色的糖果上。
他没有立刻吃。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浓密的阴影。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交错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姜小熙僵在原地，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看着他专注地看着那颗糖的样子，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一丝……微妙的失落？他……不吃吗？
就在这时——
谢凛极其缓慢地抬起眼。那双深黯的眼眸再次锁定了她。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他看着她，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重伤后的气弱和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将那只握着糖的手，极其自然地、朝着她的方向，微微递了过来。
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迟疑，却清晰地表达着他的意图。
——给她。
姜小熙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他推开了糖盒，让她拿糖，然后……又把糖递回给她？！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铺天盖地的、难以言喻的甜蜜瞬间淹没了她！她呆呆地看着他递过来的手，又看看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笨拙的温柔的眼眸……
一股汹涌的暖流猛地冲上鼻尖！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接过了那颗还带着他掌心微凉触感的粉色小熊软糖。
指尖相触的瞬间，那微凉的触感却像点燃了引信，让她整颗心都滚烫起来！
她剥开糖纸，将那颗粉色的草莓小熊塞进嘴里。浓郁的草莓甜香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阳光般的暖意，一直流淌到心尖最柔软的地方。那甜味混合着泪水的咸涩，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酸的滋味。
谢凛看着她将糖塞进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偷吃的小松鼠。那双深黯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如同错觉。他紧抿的唇角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弧度太浅，太快，如同冰面上掠过的一道微光。
但姜小熙看到了。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明媚了。
***
接下来的日子，姜小熙成了病房的常客。她不再需要拐杖，虽然走路还有些跛，左臂也依旧不能用力，但行动已无大碍。她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病房，像一只归巢的倦鸟。
谢凛的恢复速度确实惊人。虽然依旧虚弱，需要依靠轮椅活动，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不再长时间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林姐带来的文件开始重新堆放在他手边，虽然处理速度很慢，但他眉宇间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已悄然回归。
变化是细微而深刻的。
比如，姜小熙发现，谢凛似乎不再满足于仅仅让她递糖。每次她来，他总会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让她坐在床边。然后，他会极其缓慢地、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从糖盒里精准地捏起一颗糖——有时是草莓味，有时是葡萄味，偶尔是橙子味——极其自然地递到她唇边。
动作带着重伤后的僵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眼神却专注而沉静，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姜小熙从一开始的窘迫慌乱，到渐渐习惯，再到如今，已经能极其自然地就着他的手，低头含住那颗糖。指尖偶尔擦过她温热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让她脸颊微红，心头悸动。
再比如，当医生来换药时，谢凛会极其自然地让姜小熙留在病房。他褪下病号服的上半身，露出缠满纱布的胸膛和后背。狰狞的缝合疤痕在纱布边缘若隐若现，触目惊心。姜小熙每次看到，心都会狠狠揪紧，巨大的心疼让她眼眶发酸。
谢凛却仿佛毫无所觉。他微微侧着头，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任由医生动作。但当姜小熙因为心疼而下意识攥紧衣角时，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会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姿态，轻轻覆在她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掌心温热，带着薄茧，覆盖住她微凉的手背。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她心头的波澜。
姜小熙会反手，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温热的手掌。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掌心粘稠的汗意（换药带来的疼痛让他无法控制地渗出冷汗），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连接感。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微涩和一种无声流淌的、带着暖意的默契。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姜小熙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笨拙地削着一个苹果。水果刀在她不太灵便的左手里显得有些别扭，果皮断断续续。
谢凛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目光却并未落在纸上，而是沉静地落在她微微蹙眉、认真对付苹果的侧脸上。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几缕碎发垂落颊边，鼻尖因为专注而微微冒汗。
他深黯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沉沉地翻涌着。他极其缓慢地放下文件，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姜小熙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谢凛的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从她微微汗湿的手里，接过了那个削了一半、坑坑洼洼的苹果和那把锋利的水果刀。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重伤后的僵硬和迟缓，但手指稳定而有力。锋利的刀刃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灵活转动，果皮如同听话的丝带般连绵不断地垂落，露出里面饱满金黄的果肉。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掌控力。
姜小熙呆呆地看着。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线条，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果肉间游刃有余地切割……心头那点因为笨拙而产生的窘迫，竟奇异地被一股微弱的、带着甜味的暖流悄然取代。
很快，一个被切成均匀小块、摆放整齐的苹果盘递到了她面前。
“吃。”谢凛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重伤后的气弱，却异常清晰。
姜小熙看着那盘切得完美的苹果，又看看谢凛那双深不见底、此刻似乎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眼眸。巨大的暖意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她拿起旁边的小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却没有立刻送进自己嘴里。
她犹豫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将那块清甜的苹果，轻轻递到了谢凛的唇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谢凛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递过来的苹果上，又缓缓移到她写满期待和一丝忐忑的小脸上。那双深黯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探究，有一丝极淡的玩味，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灼热的专注？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姜小熙以为他会拒绝，脸颊开始微微发烫时——
谢凛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微微低头，张口，将那块苹果含了进去。
温热的唇瓣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微凉的指尖。那触感柔软而微凉，像电流般瞬间窜过她的手臂！
姜小熙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颊瞬间爆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谢凛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目光却依旧沉沉地锁在她脸上。那眼神深黯，里面翻涌的情绪如同旋涡，带着强大的吸力，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姜小熙慌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剧烈波动的情绪。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唇瓣温软的触感，像烙印般滚烫。她叉起另一块苹果塞进自己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甜，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悸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苹果的清甜和一种无声流淌的、带着暖意的暧昧。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林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需要签字的文件。她刻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落在姜小熙爆红的耳尖和谢凛沉静专注的侧脸上，又扫了一眼那盘被切得完美的苹果。
林姐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文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对着姜小熙微微欠身：“姜小姐，先生需要休息了。您也请保重身体。”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退了出去，再次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带着苹果清香的静谧。姜小熙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苹果，脸颊的热度久久无法消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谢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无形的热度。
不知过了多久，谢凛低沉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
“过来。”
姜小熙的心跳漏了一拍，茫然地抬起头。
谢凛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他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朝她摊开掌心。
掌心向上。空无一物。
但那姿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近乎命令的意味。
姜小熙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随即又猛地松开！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甜蜜、羞涩和难以置信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呆呆地看着他摊开的掌心，又看看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似乎柔和了棱角的眼眸……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放进了他宽大温热的掌心里。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暖流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谢凛的手掌微微收紧，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住。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不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而专注。窗外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姜小熙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和力量，心头那点巨大的喜悦和悸动，渐渐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草莓甜香的宁静和心安。
窗外的城市车水马龙，霓虹初上。病房里，苹果的清香尚未散去，两颗饱经磨难的心，在无声的牵绊中，悄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