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那碗温热的红枣枸杞牛奶,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持续了整夜。姜小熙第二天醒来时,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弯的弧度。梦里不再是废弃工厂的黑暗和尖叫,而是弥漫着牛奶的暖香和一种……带着雪松气息的、令人安心的宁静。
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明媚晨光,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嘴唇。昨晚谢凛那个转瞬即逝的、近乎温和的眼神,和他最后那句带着生硬关切的“早点休息”,像慢镜头一样在脑中反复回放。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泛起一种陌生又甜软的微醺感。
她摸出床头柜上的小熊软糖盒。今天的糖是葡萄味的,深紫色的小熊憨态可掬。她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清甜的葡萄香气在舌尖弥漫开,带着阳光晒过的果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让她心情愉悦。
下楼时,谢凛已经坐在餐桌前。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肩线和略显苍白的侧脸。他面前摊着一份财经报纸,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
目光相接的瞬间,姜小熙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装作整理并不存在的衣角,脸颊微微发热。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晨光般微暖的注视?
“早。”谢凛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少了往日的冰冷。
“……早。”姜小熙小声回应,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林姐无声地端上早餐。姜小熙的是一份煎得金黄的太阳蛋、烤得酥脆的吐司和一小碗新鲜莓果沙拉。谢凛的则依旧是清淡的鸡茸粥和几样小菜。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食物的香气和一种奇异的、不再令人窒息的沉默。姜小熙小口吃着吐司,目光忍不住偷偷瞟向对面。
谢凛喝粥的动作很慢,似乎牵扯到伤口时会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一下眉。他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一点眉骨,在晨光下显得比平日柔和许多。姜小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左胸的位置——那里,伤口在衣服下无声地提醒着昨晚的惊心动魄和他此刻的虚弱。
一股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她放下刀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你的伤口……要不要换药了?”
谢凛喝粥的动作顿住。他抬起眼,深黯的目光落在姜小熙微微泛红、带着关切和一丝忐忑的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探照灯一样,让她瞬间有些无所适从。
“林姐会处理。”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我可以帮忙。”姜小熙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爆红!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我……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她在干什么?!主动要求给他换药?!这太……太越界了!也太羞耻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姜小熙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她窘迫得快要窒息时——
“嗯。”
一个低沉平缓的单音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姜小熙猛地抬起头!
谢凛已经放下了勺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刚才只是答应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他甚至微微侧了侧身,将左胸的位置更自然地朝向她的方向,无声地示意着。
他……答应了?!
巨大的惊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姜小熙!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静的眼眸,看着他毫无波澜、仿佛理所当然的神情,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我……我去拿药箱!”她几乎是弹射般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顾不上看谢凛的反应,逃也似的冲向客厅角落的储物柜。
林姐早已将药箱放在显眼的位置。姜小熙提着沉甸甸的药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狂跳的心脏,一步一步挪回餐厅。
谢凛已经解开了家居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露出了一小片包裹着伤口的、边缘整齐的白色纱布。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走近。
姜小熙将药箱放在旁边的餐椅上,打开。里面消毒水、纱布、药膏、镊子……各种医疗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她看着那些冰冷的器械,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拿出消毒棉球和镊子,又拿起一小瓶碘伏。动作僵硬得像第一次做实验的学生。她走到谢凛身边,一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药味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带着强烈的存在感,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我……我要拆纱布了……”她声音发紧,指尖冰凉。
“嗯。”谢凛低低应了一声,甚至配合地微微挺直了脊背,方便她操作。
姜小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纱布边缘的胶带,动作极其轻柔地揭开。一层,又一层。随着纱布的揭开,那道狰狞的伤口逐渐暴露在晨光下。
缝合的线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他紧实的胸肌下方。伤口边缘还有些微红肿,但已经看不到明显的渗血。即便如此,那皮肉翻卷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无声地诉说着子弹的残酷和昨晚剧烈动作带来的撕裂风险。
姜小熙的心猛地揪紧!一股尖锐的酸涩感瞬间冲上鼻尖!她甚至能想象到子弹穿透皮肉时的剧痛!昨晚他就是这样带着伤,雷霆万钧地出现在废弃工厂,救下了她和林小染……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才没让眼眶里的湿意涌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沾了碘伏的棉球,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生怕弄疼了他。
碘伏冰凉的触感让谢凛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他只是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姜小熙低垂的、写满专注和紧张的侧脸上。
她的睫毛很长,此刻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专注而微微泛红。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她柔和的侧脸轮廓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连她鬓边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微涩气味和她身上淡淡的、带着点甜香的沐浴露味道。她温热的呼吸,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轻轻拂过他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头发痒的酥麻感。
谢凛的目光沉静如水,深黯的眼底却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沉淀。他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她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擦拭伤口的动作,看着她鼻尖那点晶莹的汗珠……一种极其陌生的、如同温水漫过心田的暖意,悄然滋生,无声地浸润着他冰封已久的心防。
姜小熙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道狰狞的伤口上。擦完消毒水,她拿起促进愈合的药膏,用干净的棉签沾取了一点,极其轻柔地涂抹在缝合线周围。她的动作笨拙却无比认真,每一次涂抹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药膏微凉的触感让谢凛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微微阖上眼,感受着那带着薄茧的、微凉却无比柔软的指尖,隔着棉签,极其轻微地触碰着他敏感的伤口边缘。那触感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灵魂深处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伤口传来的细微刺痛和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紧抿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放松地向下弯折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姜小熙涂好药膏,拿起新的无菌纱布,动作依旧轻柔地覆盖上去,再用医用胶带仔细固定好。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睡衣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
她抬起头,正对上谢凛不知何时睁开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双眼睛如同浸在晨光中的寒潭,褪去了往日的锐利和冰冷,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温和的平静。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微微泛红、带着紧张和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的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晨光温柔地流淌在两人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微涩、药膏的清凉和她身上淡淡的甜香。时间被拉长,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姜小熙的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她慌忙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收拾药箱,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好……好了……这几天……注意别沾水……”
“嗯。”谢凛低低应了一声。他看着姜小熙慌乱收拾药箱的动作,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深黯的眼眸深处,那点微不可查的暖意似乎又深了一分。
他缓缓抬手,动作有些迟缓,却极其自然地,轻轻拂过自己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位置。指尖隔着纱布,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残留的、带着安抚力量的轻柔触感。
“手艺不错。”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或者说,是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姜小熙收拾药箱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愕然地抬起头!
谢凛已经收回了手,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报纸上,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晨光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光影,紧抿的唇角线条似乎……比平日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姜小熙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惊讶、羞涩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重新专注于报纸的男人,只觉得脸颊滚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夸她?!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甚至超过了昨晚他雷霆手段解决苏家的震撼!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惜字如金、冷得像块冰的谢凛,竟然……夸她包扎手艺不错?!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一种近乎眩晕的甜蜜感包裹了她!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和疯狂加速的心跳,提着药箱,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回了客厅。
将药箱放回原处,姜小熙背靠着冰冷的储物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跶,像要跳出来一样。她抬手捂住滚烫的脸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他伤口边缘时,那温热肌肤的触感和……他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震动?
她猛地甩甩头,想把那些旖旎的念头甩出去,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越扬越高。她摸出裤兜里那颗早上还没来得及吃的葡萄味小熊软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清甜的葡萄香气混合着阳光般的暖意,在舌尖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沁人心脾的甜蜜,一直流淌到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而持续的变化。
姜小熙不再像惊弓之鸟般时刻紧绷着神经。她开始习惯在阳光房的藤椅里看书,在客厅的沙发角落追剧,甚至偶尔会尝试着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煮点简单的甜汤——红枣银耳羹,或者木瓜炖牛奶。虽然味道平平,但谢凛每次都会沉默地喝完。
换药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仪式”。每天早餐后,姜小熙都会主动拿起药箱。谢凛也极其配合,解开衣扣,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她动作轻柔地处理伤口。他的伤口恢复得很快,红肿消退,缝合线也开始吸收。每一次换药,姜小熙的动作都比上一次更熟练、更轻柔。而谢凛的目光,也一次比一次更沉静,更深邃,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却不再让她感到恐惧的情绪。
他们之间的交流依旧不多。谢凛大部分时间在处理工作,或者对着平板开那些她听不懂的会议。姜小熙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对抗感,似乎被一种无声流淌的、带着暖意的默契悄然取代。
这天下午,姜小熙在阳光房里画设计稿——这是她大学时的专业,虽然荒废已久,但最近心境平和,又重新捡了起来。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画得专注。
谢凛处理完工作,走到阳光房门口。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姜小熙专注的侧脸上。她微微低着头,几缕碎发垂落颊边,阳光给她柔和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咬着笔杆,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那认真的模样,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吸引力。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深黯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他无声地转身离开。
片刻后,林姐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碟走了进来,轻轻放在姜小熙的画板旁。
碟子里,不是小熊软糖,而是几块小巧玲珑、造型别致的抹茶马卡龙。翠绿的颜色,像初春的嫩芽,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和甜香。
姜小熙从画稿中抬起头,看到那碟马卡龙,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谢凛的身影早已消失。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滑过心间。他……注意到她画稿旁边那本美食杂志上,被她折角的那页抹茶甜点?
她拿起一块马卡龙,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壳,绵密的内馅,抹茶的微苦和恰到好处的甜味在舌尖完美融合,带来一种清新又甜蜜的享受。
她看着画板上未完成的设计稿,又看看碟子里精致的甜点,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明媚了。
***
然而,平静的湖面下,暗礁从未消失。
这天深夜,姜小熙被一阵压抑的、极其痛苦的闷哼声惊醒。
声音是从主卧方向传来的!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谢凛?!他怎么了?!
她连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冲出房间,跑到主卧门口。厚重的房门紧闭着,但里面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喘和闷哼,却清晰地穿透门板,敲击着她的耳膜!
“谢凛?!”姜小熙焦急地拍打着房门,“你怎么了?!开门!”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更加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姜小熙!她想起他胸口的伤!难道是伤口感染?或者……是那个“沉鳞”组织……?!
“林姐!林姐!”她转身想去找林姐,却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更加痛苦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吼!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拧动门把手——门竟然没锁!
她一把推开房门!
主卧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污染透进来,勾勒出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的身影!
谢凛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床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地痉挛着!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浸湿了他的头发和睡衣!那张平日里冷峻威严的脸,此刻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写满了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谢凛!”姜小熙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冲了过去,扑到床边!
谢凛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痛苦世界,对她的呼喊毫无反应。他紧咬着牙关,牙齿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非人的酷刑!
“你怎么了?!哪里疼?!”姜小熙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她伸出手,想碰碰他,却又怕加重他的痛苦,手指颤抖着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谢凛猛地抬起头!
那双深黯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里面翻涌着剧烈的痛苦、狂躁,还有一种近乎失控的、如同深渊般吞噬一切的黑暗!他死死地盯着姜小熙,眼神陌生而恐怖,仿佛根本不认识她!那目光里充满了暴戾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毁灭欲!
“滚……”他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极致的痛苦!
姜小熙被他那可怕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巨大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
然而,就在她脚步微动的瞬间,谢凛那双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痛苦地挣扎了一下!那浓得化不开的暴戾和黑暗深处,极其艰难地、挣扎着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谢凛本人的、近乎哀求的清明?!
那眼神快得如同错觉,却像一道闪电,狠狠劈中了姜小熙的心脏!
他不是让她滚!他是在挣扎!他在那无边的痛苦和黑暗里,向她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心疼瞬间压倒了恐惧!姜小熙不再犹豫!她猛地扑上前,不顾一切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谢凛剧烈颤抖的身体!
“别怕!谢凛!别怕!我在这里!”她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我在这里!别怕!”
她的拥抱很笨拙,甚至因为谢凛剧烈的痉挛而显得摇摇欲坠。但她抱得很紧,很用力,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暖都传递给他!她的脸颊贴着他被冷汗浸透的、滚烫的额角,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别怕……我在这里……别怕……”
谢凛的身体在她怀里猛地一僵!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剧烈痉挛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虚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暴戾似乎在与某种力量疯狂撕扯!
姜小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那股毁天灭地般的痛苦和挣扎!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汗湿的脖颈上。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他,像抱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即将沉没的溺水者。
“没事了……没事了……”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我陪着你……谢凛……我陪着你……”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无助的安抚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谢凛身体里那股毁天灭地般的痉挛和嘶吼,终于如同退潮般,一点一点地平息下来。他紧绷到极致的肌肉慢慢放松,沉重的喘息也逐渐变得平稳,只是依旧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弱和疲惫。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闭上,紧咬的牙关松开,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姜小熙怀里,只剩下细微的颤抖。
姜小熙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她能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和汗水浸透的睡衣,能听到他逐渐平稳却依旧沉重的呼吸。她像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脸颊贴着他汗湿的鬓角,无声地流泪。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她心头翻涌。他到底怎么了?是旧伤复发?还是……那个“沉鳞”组织施加在他身上的、某种不为人知的折磨?
怀里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昏睡,眉头依旧紧锁,即使在睡梦中,也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和痛苦。姜小熙轻轻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心疼。
她低下头,看着谢凛沉睡中依旧苍白痛苦的脸,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紧抿的薄唇。心头那点因为牛奶、因为糖果、因为换药而悄然滋生的暖意和甜蜜,此刻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深沉的情绪所取代——是心疼,是怜惜,是想要保护他的冲动,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想要抚平他所有痛苦的渴望。
她就这样抱着他,在昏暗的房间里,在窗外城市模糊的霓虹光影里,像守护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直到他的呼吸彻底平稳,身体不再颤抖,她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口袋里那颗今天还没来得及吃的、葡萄味的小熊软糖。
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了熹微的晨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姜小熙知道,有些东西,在她心里,已经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