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
武汉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长江两岸,炮声隆隆,从未停歇。这座英雄的城市,正在用血肉,抵挡着侵略者的疯狂进攻。
与城外惨烈的厮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黄鹤楼周边区域,已经变成了一片净土。
从蛇山脚下到黄鹤楼顶,所有的道路,都被清理一空。穿着笔挺制服的中央军警卫,荷枪实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制高点上,都潜伏着军统的狙击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任何未经许可的人,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上午九点,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在一队宪兵摩托的护卫下,缓缓停在了山脚下的第一道关卡前。
车门打开,沈知渊穿着一身笔挺的国军少将军服,从车上走了下来。灿烂的阳光,照在他领口的将星上,熠熠生辉。
他面色沉静,眼神锐利,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久居上位的气势,让守在关卡前的几名校官,不敢有丝毫怠慢。
“敬礼!”为首的一名上校,连忙上前一步,啪地一个立正。
沈知渊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本红色的特别通行证。
“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沈知渊。奉命前来,负责会场安保协调。”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名上校接过通行证,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通行证上的钢印、照片、签字,都毫无破绽。更重要的是,证件上那个“侍从室”的头衔,让他心里猛地一跳。
委员长侍从室,那可是真正的天子近臣,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手眼通天。别说他一个上校,就算是军长师长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原来是沈将军!失敬失敬!”上校的态度,立刻变得更加恭敬。他连忙挥了挥手,“放行!快放行!”
沈知渊点了点头,收回证件,在几名警卫的簇拥下,迈步向山上走去。
第一关,过了。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神经却绷得更紧。
这只是开始。越往上,盘查只会越严格。
一路上,他至少经过了五道关卡。每一次,他都用同样的方式,同样的理由,应付着盘查。
他表现得越是镇定,越是理所当然,那些负责盘查的军官,就越是不敢怀疑。
因为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心虚。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从侍从室里走出来的,手握大权的年轻将军。
这份镇定,一半是装出来的,另一半,则来自于他多次身陷绝境、与影佐祯昭这样顶级对手博弈后,磨砺出的强大心脏。
终于,他来到了黄鹤楼下。
这里,是安保的核心区域。负责这里的,是侍从室的副主任,也是蒋中正的绝对心腹,一名陆军中将。
“站住!什么人?”两名彪悍的卫兵,直接用枪,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名中将也闻声走了过来,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沈知渊。他的眼神,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人,都要锐利,仿佛能把人看穿。
“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沈知渊。”沈知渊重复着自己的身份,递上了通行证。
中将接过通行证,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又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知渊的脸。
“沈知渊?”他喃喃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我怎么没在侍从室里,见过你?”
沈知渊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遇到硬茬了。侍从室的人员编制,都是固定的。这个中将,肯定认识里面的每一个人。
他赌的,就是侍从室内部,因为战事繁忙,人员调动频繁,信息可能存在滞后。
但现在看来,这个赌博,要失败了。
“我是昨天晚上,刚刚从重庆,乘专机抵达武汉的。”沈知渊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寻找着应对之策。“陈部长亲自签发的调令,任命我为侍从室特派专员,专门负责此次授勋仪式的安保工作。调令,应该在今天早上,才能送到您这里。”
他这是在打一个时间差,也是在用陈诚的名头,来压对方。
果然,听到“陈部长”三个字,那名中将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陈诚,是土木系的领袖,也是委座面前最当红的人。他的调令,分量极重。
“陈部长的调令?”中将的语气里,依旧带着怀疑,“我这里,并没有收到。”
“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沈知渊面不改色,“您如果不信,可以现在就致电重庆,向陈部长核实。”
他笃定,对方不敢。
现在距离仪式开始,不到一个小时。委座马上就要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调令,去打长途电话给远在重庆的陈诚核实?万一耽误了事,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更重要的是,沈知渊表现得太坦然了。那种“你尽管去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态度,反而让中将心里犯起了嘀咕。
难道,是真的?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你,”中将指着沈知渊,“跟我来。”
他把沈知渊,带到了黄鹤楼一楼的一个临时指挥部里。
“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许去!”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沈知渊知道,他是去核实自己的身份了。可能是去发电报,也可能是去找侍从室的其他熟人询问。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环顾四周,指挥部里,人来人往,电话声和电报声,此起彼伏。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黄鹤楼周边的安保布防图。
他的目光,飞快地在地图上扫过。狙击点,巡逻路线,警卫换岗时间……所有的信息,都清晰地印入他的脑海。
同时,他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指挥部里的每一个人。
他要在这些负责核心安保的人员里,找出那个可能存在的“影子武士”。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他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为了即将到来的仪式,做着最后的准备。
没有破绽。
或者说,处处都是破绽。
因为,如果“影子武士”真的潜伏在这里,那他一定会表现得,和所有人一样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知渊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
他不知道那个中将什么时候会回来。一旦他的身份被戳穿,他将立刻被当场击毙,所有的计划,都将化为泡影。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指挥部角落里,一个正在调试无线电设备的通讯兵身上。
那个通讯兵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他戴着耳机,背对着众人,正在专注地,拧着电台上的旋钮。
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但是,沈知渊却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地方。
他的手。
那是一双,与他年轻的脸,完全不相称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布满了厚厚的老茧。特别是指尖和虎口的位置,那里的茧,是常年握持冷兵器,才会留下的痕迹。
而且,他在拧旋钮的时候,左手的小指,会习惯性地,微微翘起。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下意识的动作。
但这个动作,却让沈知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之前在审讯那个日本特工“工蜂”时,“工蜂”为了活命,曾经提到过一个关于“影子武士”的,未经证实的情报。
据说,“影子武士”早年练剑时,左手小指曾被削断半截。虽然接上了,但从此以后,就留下了这个习惯性翘起的毛病。
会是他吗?
沈知渊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不动声色地,向着那个通讯兵,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喂,小兄弟。”沈知渊走到他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通讯兵的身体,在被拍到的瞬间,猛地一僵!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他那种如同猎豹般,瞬间绷紧肌肉的反应,绝对不是一个普通通讯兵,应该有的!
通讯兵缓缓地转过头,摘下耳机,露出一张茫然的,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脸。
“将……将军,您叫我?”
他的眼神,清澈而又无辜。
如果不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沈知渊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电台调试得怎么样了?”沈知渊用一种上级巡视的口吻,随口问道。
“报告将军,已经调试完毕,信号良好!”通讯兵站起身,啪地一个立正。
“嗯,不错。”沈知渊点了点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腰间。
在他的武装带上,除了常规的装备外,还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用来修理电台的工具包。
工具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了一截,看起来像是螺丝刀的,黑色的手柄。
但沈知渊的眼睛,却毒辣地看出,那根本不是什么螺丝刀!
那是日本忍者,惯用的特种吹箭的吹管!
就是他!
沈知渊在心里,已经百分之九十九地确定了。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通讯兵,就是那个最顶级的刺客,“影子武士”!
他易容成通讯兵,混进了核心指挥部。他手里的无线电台,根本就不是用来通讯的,而是一个伪装。
真正的杀器,是那个吹管,和藏在里面的,淬了剧毒的毒针!
他会等到蒋中正登上黄鹤楼,在万众瞩目之下,发表演说的时候,从人群中,用吹箭,发动致命一击!
这种攻击方式,无声无息,防不胜防。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好一个“影子武士”!好一个恶毒的计划!
沈知渊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但他的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不能现在就动手。
这里是安保指挥部,一旦动手,必然会引起巨大的混乱。万一让这个“影子武士”趁乱跑了,或者他狗急跳墙,引爆了身上可能携带的炸弹,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一个,能不动声色地,将他彻底控制住的办法。
就在这时,那个去核实他身份的中将,黑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沈知渊面前,眼神冰冷。
“沈知渊,我刚刚问过了,侍从室,根本就没你这号人!”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