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响彻破晓总部“启明城”时,议事大殿前的广场上已站满了人。
这是林枫正式接任“启明尊主”的第三天。按照惯例,新首领上任需静修三日,熟悉总务。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尊主不可能静得下来——积压的军报、各分堂的请愿、归附势力的名单……堆满了那张象征权力的黑木长案。
此刻,林枫站在议事大殿外的石阶最高处。他身后是“破晓”的火焰徽记浮雕,身前是广场上数千名核心成员。晨光从东边山巅斜射过来,在他深青色的首领长袍上镀上一层金边。那袍子是新制的,式样简朴,只在领口和袖口绣了四道银线——代表他从四域带回的四把钥匙。
苏月如站在他右侧半步之后,一袭水蓝色长裙,神色沉静。她已从“月如姑娘”变成了“天权执事”,主管内务与情报。石猛站在左侧,身形如铁塔,新任“开阳战将”,统领战事。荆站在更侧后方,依旧沉默,但腰间多了一块“玉衡令”,主管民生与营造。
四位从四域归来的同伴,此刻正式站上了这个组织的最核心。
“诸位。”
林枫的声音并不洪亮,但清晰地传到广场每个角落。他没有用任何扩音法阵,纯粹以灵力将声音平缓送出——这一手,让不少心存试探的老者眼神微凝。
“三日静修,我翻遍了近三年的卷宗,看了每一份战报,见了十七位分堂主,听了三十九个归附势力的诉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我看到的是什么?”
广场寂静。只有晨风拂过旗帜的猎猎声。
“我看到前线将士在流血,内务堂的账上却写着‘粮草充足’;我看到归附的城池在请求援兵,战事堂的回复是‘兵力不足’;我看到流民在城外聚集,民生堂却说‘安置已毕’。”
每一句话,都让广场上某些人的脸色白一分。
“这不是某个人的错。”林枫的声音依然平稳,“这是我们这个组织,病了。”
这句话如石投静水,激起波澜。下方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病在何处?”林枫向前一步,“病在权责不清,令出多门。战事堂要调粮,需经内务堂、民生堂、长老会三道批复,等粮到前线,仗打完了。民生堂要筑城,需战事堂划地、内务堂拨银、长老会核准,等城建好,流民饿死过半。”
他举起右手,竖起四根手指。
“所以,今日起,破晓不再设六大堂口,不再有长老会掣肘。一切权责,重划为四。”
“其一,朱雀堂。”
林枫指尖燃起一缕赤红火焰,在空中勾勒出朱雀展翅的虚影。火焰凝而不散,引得众人低呼。
“朱雀属火,主征伐,掌情报。天下战事、敌情刺探、军机谋划,皆归朱雀堂。”他看向石猛,“石猛,由你执掌。我要你三年之内,练出一支可正面抗衡御龙宗黑甲军的铁军。”
石猛踏前一步,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尊主令下,石猛万死不辞!”
“其二,玄武堂。”
林枫指尖火焰转为玄黑,凝成龟蛇盘绕之相。
“玄武属水,主内守,掌内务。钱财粮秣、丹药符箓、功法典籍、人事考核,皆归玄武堂。”他看向苏月如,“月如,你心思缜密,此堂交你。我要每一块灵石、每一粒丹药,都用在刀刃上。”
苏月如盈盈一礼,声音清越:“月如领命,必不负所托。”
“其三,青龙堂。”
火焰转青,化作龙形盘旋。
“青龙属木,主生发,掌民生。城池营造、流民安置、灵田开垦、匠作百工,皆归青龙堂。”林枫看向荆,“荆,你通机关、晓营造,更知民生疾苦。此堂交你,我要三年之内,让我破晓辖下,无冻馁之民,无失所之家。”
荆沉默一息,躬身:“荆,领命。”
“其四,白虎堂。”
最后一道火焰炽白如金,凝为猛虎啸天之形。
“白虎属金,主刑杀,掌律法。内部监察、刑罚执行、叛徒清剿、赏功罚过,皆归白虎堂。”林枫的目光扫过全场,“此堂主位,暂由我兼任。我要的,是规矩。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无论你资历多老,功劳多高,触犯铁律,白虎堂下,绝不容情。”
四道火焰虚影在空中缓缓盘旋,最终化作四道流光,分别落入石猛、苏月如、荆以及林枫自己掌心,凝成四枚材质不同的令牌——赤铜朱雀令、墨玉玄武令、青木青龙令、白金白虎令。
“四堂各司其职,互不统属,直接对我负责。”林枫的声音陡然转厉,“但有相互推诿、掣肘、瞒报者——无论身份,白虎堂皆可先斩后奏!”
最后四字,如金铁交鸣,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广场上一片死寂。那些原本打着小算盘、准备看看这位年轻尊主有几斤几两的长老、堂主们,此刻全都脸色发白。他们听出来了,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更可怕的是,这四堂划分,几乎把原来所有堂口的权力全部打散重组,而且直接架空了长老会!
“尊主!”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位白发老者越众而出,正是原长老会首席“开阳长老”。他脸色铁青,拱手道:“此改制事关重大,是否应召集众长老商议……”
“开阳长老。”林枫打断他,语气平静,“三日前,我过三关、继尊位时,你可曾提出异议?”
开阳长老一滞:“不曾。但……”
“既然认可我为尊主,那么,尊主的第一道政令,需要与谁商议?”林枫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还是说,开阳长老觉得,我这尊主,说了不算?”
这话太重了。重到开阳长老身后的几位老者齐齐变色。
“老朽不敢!”开阳长老咬牙低头,“只是改制牵动甚广,恐生乱象……”
“乱?”林枫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现在的破晓,还不够乱么?前线吃紧,后方扯皮;外敌环伺,内斗不休。再乱,能乱到哪里去?”
他不再看开阳长老,目光重新投向全场。
“我知道,有人会不服。会觉得我年轻,觉得我资历浅,觉得我从外面带回几块石头,就敢坐这个位置,指手画脚。”他的声音渐渐扬起,“那今日,我就把话说明白。”
“这个位置,不是我求来的,是铁教头用命换来的,是前线将士用血铺出来的,是天下被龙族压迫的亿万人盼出来的。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和谁商议,不是为了平衡哪方势力,更不是为了听你们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喝出来的。声浪滚滚,震得广场地面微颤。
“我要的破晓,是一个拳头,不是五根指头。我要它指哪打哪,要它今出必行,要它三年之内,成为能让御龙宗夜不能寐的尖刀!”
他停顿,深吸一口气。
“愿随我者,领令牌,赴其职,共创大业。不愿者——”
他伸手,指向广场尽头那扇巨大的石门。
“门在那边,自便。我林枫,绝不阻拦。”
死寂。
长达十息的死寂。
然后,第一个人动了。是站在最前排的一位年轻战将,他大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接过石猛递来的赤铜令牌,高声道:“朱雀堂麾下,第一战营统领赵莽,愿随尊主,万死不辞!”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人群开始涌动。战将们走向石猛,文士和账房们走向苏月如,匠师和农师们走向荆。最后,那些原本犹豫的长老、堂主们,在对视几眼后,也终于长叹一声,走向各自对应的新堂。
开阳长老站在原地,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身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他望向林枫。那位年轻的尊主也正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罢了……罢了……”开阳长老苦笑一声,蹒跚走向苏月如所在的队列。他精于内务,去玄武堂,也算人尽其用。
日上三竿时,广场上的人群已散去大半。四堂初立,要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没人敢耽搁。
林枫依旧站在石阶最高处,看着忙碌起来的启明城。苏月如走到他身侧,轻声道:“会不会……太急了点?那些长老,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不急不行。”林枫摇头,“御龙宗不会给我们时间慢慢理顺。内部不靖,如何对外?”
“可他们若暗中使绊……”
“那就让他们使。”林枫转头看她,眼神锐利如刀,“月如,玄武堂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把过去三年所有账目,一笔一笔,给我厘清。有问题的,记下来。贪墨的、挪用的、中饱私囊的——名单交给白虎堂。”
苏月如眼眸微亮:“你要……杀鸡儆猴?”
“不。”林枫淡淡道,“我要杀的,是猴。鸡,不够看。”
苏月如倒吸一口凉气。她看着身旁这个青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那个在东海之畔还会因救人而犹豫的少年,那个在西域佛国为度化英魂而悲悯的青年,此刻站在这里,挥手之间,便是雷霆手段。
“觉得我变了?”林枫仿佛看穿她的心思。
“是变了。”苏月如诚实道,“更像个……尊主了。”
林枫望向远方天际,那里云卷云舒。
“铁教头把担子交给我,不是让我来做烂好人的。”他轻声说,“四把钥匙在我身上,破晓的未来在我肩上,亿万人的性命在我手里。这个位置,可以仁慈,但不能软弱。可以容人,但不能纵容。”
他收回目光,看向苏月如:“月如,你会帮我,对吗?”
苏月如看着他眼中那抹深藏的疲惫,忽然心头一软。是啊,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却要扛起这如山重任。她郑重点头:“嗯。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还有我!”石猛的大嗓门从后面传来,他咧着嘴笑,“尊主,啊不,头儿!你指哪,我打哪!”
荆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沉默地点头。
林枫看着他们,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好。”他说,“那我们就一起,把这片天——”
他抬手,指向苍穹。
“捅个窟窿出来。”
四人相视而笑。晨光正好,洒在启明城的每一片砖瓦上,也洒在这四个年轻人肩上。
而此刻,在城池的某个阴暗角落,几个身影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四堂分立,权归一人……这小子,好狠的手段。”
“白虎堂他亲自兼着,摆明了要清理内部。咱们那些事,怕是瞒不住了。”
“瞒不住也得瞒!实在不行……”其中一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可。”另一人摇头,“他现在风头正盛,动他就是找死。等吧……等他和御龙宗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再……”
声音低下去,最终消散在阴影里。
但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四象堂的建立,如同四把锐利的刀,切开了破晓组织多年积弊的脓疮。鲜血会流出来,痛苦会有,但只有流过血,伤才能真正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