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的恐惧,并非全部源于他,还源于……她在担忧他会用这根红线做出什么,破坏那所谓的缘法!
他萧景珩,从不信神佛鬼怪,更嗤笑这些虚妄之说。
原本,他是打算亲手将这根碍眼的红绳剪断的。
可是,在感受到她身体那细微的僵硬,捕捉到她眼神深处那抹强烈的紧张时。
一种莫名的不安、一种对那明知荒诞的“恶缘”说辞的忌讳,竟悄然滋生。
这感觉让他烦躁,也更坚定了他要摧毁它的决心。
于是,他做出了更过分、也更具压迫感的举动。
他拿着那柄小银剪,绕到了沈青霓的身后。
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他弯下腰,带着冷香却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他左手强势地牵起她放在膝上的手,不容抗拒地将那柄小银剪,塞进了她的掌心。
“您……这是什么意思?”沈青霓的嗓音干涩得厉害。
她当然明白!
她曾有过瞬间的心动,却深知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渊,绝无可能。
更何况萧景珩性情阴晴不定,她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敢与他结下什么缘分?
尤其还是那道士口中,一旦被强行剪断便会生成的……恶缘?!
男人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却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令人毛骨悚然。
细小的汗珠,悄然从她光洁的鼻尖渗出。
锋利的剪刀刃口,正对着那根象征着生路的红绳。
他的手,紧紧包裹着她的手。
怎么办?!
当萧景珩将那银剪塞入她手中,并强迫她将刃口对准那根红绳时,沈青霓脑中一片空白。
“如果是真的话……”
她听到萧景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妙的平静。
“……还是嫂嫂自己剪断比较好吧。”
她没有愚蠢地去问剪断做什么,答案昭然若揭,剪断,然后各自佩戴。
她只是清醒地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无法跨越的鸿沟,绝非一条故弄玄虚的红线所能弥合。
男人的手包裹着她的手,力道不算蛮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所有的情绪都在心头翻涌,最终化作指尖那恰到好处的轻颤。
畏惧、绝望、挣扎……她拿捏着分寸,将这些情绪清晰地传递给他。
只是片刻的犹豫。
仿佛已然认命。
然后,她在他的注视和掌控下,合拢了被包裹的手指。
“咔嚓。”
一声轻响,细微得几乎被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掩盖。
那根红线,轻飘飘垂落成两截,断口整齐,如同斩断的某种念想。
萧景珩清晰地感受到她带着细微的抽气声,如同在忍耐着即将决堤的泪水。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心底甚至涌起一丝快慰。
只要她不再心存侥幸,不再抗拒他的靠近,他也可以像此刻这般温柔地待她,给她无上荣宠。
然而,一个更阴暗的声音在他心底低笑:他迷恋的,恰是此刻她这副模样。
这因他而生的恐惧,这徒劳的挣扎,这被泪水浸透、写满抗拒与畏惧的眼神。
他轻飘飘地叹了口气,仿佛蕴含着怜惜与无奈。
他松开钳制她的手,弯腰从她并拢的膝上拾起那两段断开的红绳。
“我为嫂嫂带上。”
他拉起她纤细的手腕,将其中一段红绳仔细地缠绕在她的腕上,并在末端打了个小巧的结。
红色的线绳盘踞在女子苍白的肌肤上,刺眼夺目。
那颜色,如同从皮肤下渗出的血丝,带着一种妖异的视觉冲击。
萧景珩近乎痴迷地凝视着这一幕。
自始至终,沈青霓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如同一尊玉雕,任由他施为。
当他终于松开手,那截苍白的腕上,清晰印着一圈红痕。
萧景珩将另一段红线塞入她的手心,他绕到她身前,将自己的手腕,轻轻搁置在她的膝上。
无声的示意,该她了。
沈青霓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掌心那段红线上。
她没有动。
“您到底还想要我怎样呢?”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疲惫和沙哑,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耗尽。
“您也是明知…这并不可能的,不是吗?”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无声地在那双被水洗过的眸子里积蓄。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你,这样不顾一切地,要将彼此都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泪珠,终于不堪重负。
啪嗒。
一滴滚烫的晶莹,砸落在萧景珩搁在她膝上的手上。
很轻。
却又奇重无比!
那滴滚烫的泪,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他全身的筋骨上!
一股湿润感,从被泪水濡湿的那一点皮肤迅速蔓延开来,让他再也提不起半分戾气。
萧景珩猛地站起身。
他伸出双手,不容抗拒地捧起她泪痕交错的脸颊,无视她因羞耻而躲闪的目光。
沈青霓没有动。
她不再挣扎,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眸子,漠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萧景珩并非不明白,他对一切都洞若观火。
他无比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渴望从沈青霓那里得到与萧景琰同等、甚至更甚的爱意。
然而,他同样心知肚明:他绝不会、也绝不可能付出与之对等的代价。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衡的豪赌。
而不平等,就意味着不公平,意味着终将倾覆。
她是对的。
她从未轻信过他施舍的半分温情,清醒地知道若沉溺其中,等待她的只会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也不强求这虚无缥缈的对等。
他只是沉默着,将手中那段属于自己的红绳草草系在腕间。
指尖用力一扯线头,确认了结打得死紧,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知道这样不对。
并非后悔与她纠缠,而是隐约预见到,这条歧路,只会将他们推得越来越远。
最初那冠冕堂皇的驯服说辞,如今还剩几分真心?
不过是为自己放纵沉沦、甘愿堕入深渊寻一个借口罢了。
这才多久?不到一年。
他竟会因她的一滴泪而心软如棉。
他垂眸,看着两人手腕上那断开的猩红,脑中闪过一句俗语,温柔刀,刀刀割人命。
腕间新系的断绳,仿佛化作一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皮下的筋肉。
那痛意顺着血脉流窜,最终汇聚在因她而震颤不已的心房。
他喉间逸出一声自嘲的轻笑。
随即,他干脆利落地解开腕上的红绳,如同丢弃一件令人厌烦的垃圾,看也不看地掷于脚下的地板。
然后,抬起脚,漫不经心地碾过。
鞋底与丝线的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甭管有没有可能,”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您都尽早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吧。”
这样不好。
但他,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