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十五分。
距离沪深股市集合竞价开始,还有最后一分钟。
香江,中环中心顶层。
落地窗外的维多利亚港波光粼粼,美得像一张修过图的明信片。
但在卓经纶眼里,这水光刺眼得让人心烦。
昨天开的那瓶“黑桃A”还剩半瓶在桌上,气泡跑光了,液体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金黄色,看着像尿。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
几十个顶尖操盘手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昂贵古龙水和隔夜咖啡的怪味,那是精英阶层特有的焦躁。
“boss,买盘……有点不对劲。”
一个资深交易员声音发干,打破了死寂。
卓经纶掐灭了刚抽了两口的雪茄,走到主控台前。
屏幕上,“蔚蓝动力”的买一栏,数字正在疯狂跳动。
不是几百手、几千手的散单,而是以“万手”为单位的巨型封单。
10万手。
50万手。
100万手。
数字像是在嘲笑物理定律,完全不讲道理地往上窜。
“国家队入场了。”
卓经纶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别慌,有多少吃多少。我们的空单挂在涨停板上,只要开板,就给我往下砸!”
他不信邪。
两百亿美金的流动性,那是核武器级别的弹药量。
就算是国家队,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把这么大的盘子全部接住。
九点二十五分。
集合竞价结束。
屏幕上的数字定格。
那一瞬间,整个交易室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开盘价:**+1000%**。
没有看错。
不是涨停板的10%或20%,而是因为重组复牌后的首日不设涨跌幅限制,股价直接被暴力拉升了十倍!
K线图上,那根线不是往上走的,它是直接断开的。
像是一枚从地底发射的洲际导弹,直接把屏幕的天花板捅了个对穿。
红得刺眼。
红得滴血。
“熔断了……”
不知道是谁,嗓音颤抖地挤出这三个字。
交易所的保护机制瞬间触发。
由于开盘涨幅过大,直接触发临停,暂停交易三十分钟。
卓经纶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抡圆了用棒球棍在后脑勺上砸了一下。
十倍。
他手里拿着五倍杠杆的空单。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股价每上涨20%,他的本金就归零一次。
现在上涨了1000%,他的亏损已经不是本金归零的问题,而是穿仓。
穿到了十八层地狱。
“补仓!马上补仓!”
卓经纶猛地扑向电话,平时那种优雅的精英范儿荡然无存,领带歪在一边,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联系汇丰!联系摩根!把我在开曼群岛的备用金全部调过来!快!”
只要有保证金,只要不被强平,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等这波非理性的情绪过去,股价一定会回调!
一定会的!
然而,助理大卫拿着手机,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
他看着卓经纶,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boss……汇丰那边说,您的账户……被冻结了。”
“什么?”卓经纶一把抢过手机,对着那头吼道,
“我是卓经纶!我是高盛亚太区总裁!你们敢冻结我的账户?谁给你们的胆子?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们分行关门!”
电话那头,是一个彬彬有礼,却冷漠至极的女声:
“抱歉,卓先生。根据反洗钱合规部门的紧急指令,以及慕容集团法务部提交的资产保全申请,我们必须暂停您名下所有账户的资金进出。”
“这是合规流程,请您理解。”
嘟——嘟——
电话挂断。
卓经纶愣在原地,手机从掌心滑落,“啪”的一声砸在地毯上。
慕容集团。
又是慕容集团!
那个女人,她根本没想在二级市场上跟他哪怕过一招。她直接动用了在这个星球上最顶级的特权,切断了他的血管,拔掉了他的氧气管。
这就是权势。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所谓的金融技巧、杠杆原理、K线分析,脆弱得就像是用纸糊的玩具刀去砍坦克。
“boss!花旗那边也拒绝了我们的拆借请求!”
“渣打银行说我们的信用评级刚刚被下调到了d级!”
“由于保证金不足,我们的空单……正在被系统强制平仓!”
坏消息像是一群闻着血腥味赶来的秃鹫,瞬间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金融帝王淹没。
十点整。
复牌。
没有任何悬念。
因为空头爆仓引发的连锁反应,系统自动挂出的市价平仓单,变成了这一轮上涨最凶猛的燃料。
“蔚蓝动力”的股价再次向上跳空,直接封死在第二次临停线。
整个上午,这只股票的实际交易时间加起来不到五分钟。剩下的时间,全都在熔断中度过。
这是一场金融史上的奇观。
也是一场针对卓经纶个人的公开处刑。
屏幕上,卓经纶个人账户里的亏损数字,正在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跳动。
-100亿。
-300亿。
-500亿。
这不仅仅是数字。这是他半辈子的积蓄,是他在华尔街呼风唤雨的资本,也是他那颗高傲头颅的底座。
现在,底座碎了。
卓经纶瘫坐在那张价值几十万的人体工学椅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屏幕。
他想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已经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他想起了昨天在讲座上,自己高高在上地嘲讽公玉谨年是“非理性的小丑”。
现在看来。
真正的小丑,一直都是自己。
他甚至连做公玉谨年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从头到尾,那个年轻人只是把他当成了一块磨刀石,一块用来向慕容家、向全世界证明自己锋芒的垫脚石。
这时候,会议室的大门被粗暴地推开。
几个穿着黑西装、戴着耳麦的安保人员走了进来。领头的,是高盛亚太区的人力资源总监。
平时见到卓经纶都要点头哈腰的总监,此刻脸上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
“卓先生。”
总监把一份文件扔在桌上,甚至懒得递到他手里。
“总部刚发来的决议。鉴于您在‘蔚蓝动力’项目中严重的违规操作,以及给公司带来的灾难性声誉损失,董事会一致决定,立即解除您在集团内的一切职务。”
“另外,合规部已经启动了内部调查程序。在调查结束前,请您交出工牌、门禁卡和公司配发的所有电子设备。”
“现在,请您立刻离开。”
墙倒众人推。
没有体面的告别,没有挽留。
华尔街就是这么现实。当你能赚钱时,你是神;当你亏钱时,你连狗都不如。
卓经纶木然地站起身。
他环顾四周。那些曾经对他唯唯诺诺、把他奉若神明的下属们,此刻没有一个人敢跟他对视。有的低头假装看手机,有的转过身去窃窃私语。
那种眼神。
像是在看一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卓经纶摘下那块限量的理查德·米勒手表,放在桌上。又解下工牌,那是他身份的象征,现在却像块烫手的烙铁。
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背影佝偻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头。
走廊上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最新的财经新闻。
标题红得刺眼:
《华尔街之狼陨落!卓经纶负债数百亿,恐面临牢狱之灾!》
《慕容集团完胜!神秘赘婿竟是幕后操盘手?》
……
江城大学。
金融系办公室的空气,比殡仪馆还要凝重。
陈景明教授坐在那张堆满书籍的办公桌前,手里捏着那个已经凉透了的紫砂茶杯。
电脑屏幕上,是“蔚蓝动力”那个夸张到不真实的走势图,以及旁边滚动的关于卓经纶破产的新闻。
而在他的手边,摊开着那份公玉谨年昨晚留下的英文报告。
报告的每一页,都被他用红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冷汗直流。
这哪里是学生作业?
这分明是一份站在上帝视角写下的“屠神剧本”。
报告里不仅精准预测了技术的突破点,甚至连卓经纶会用的金融工具、攻击的时间节点、舆论的引爆方式,都推演得丝毫不差。
公玉谨年甚至在第108页的备注里写了一句话:
“注意:此时对手可能会因极度自信而忽略流动性风险,可利用规则漏洞进行反向逼空。”
这就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
每一个步骤,都在这个年轻人的算计之中。
陈景明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想起自己昨天在电话里骂公玉谨年“不配”,想起自己在课堂上把公玉谨年当成反面教材,让全班学生嘲笑他。
“咔嚓。”
手里的紫砂杯,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捏碎了。
滚烫的茶水混着碎瓷片,扎进掌心,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但陈景明感觉不到疼。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轮流抽了几百个耳光。
“我教书育人三十年……”陈景明看着掌心的血,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一把沙子,
“自以为桃李满天下,自以为火眼金睛。”
“原来……”
老教授摘下眼镜,浑浊的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了下来。
“原来我才是那个坐井观天、有眼无珠的小丑。”
他颤颤巍巍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信纸。
提笔,写下三个字:辞职信。
一个连真龙和泥鳅都分不清的老师,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讲台上?
……
与此同时。
江大校内网,已经彻底炸锅了。
服务器崩了三次,技术部的主管骂骂咧咧地加了三组服务器才勉强撑住这波流量洪峰。
之前的那些辱骂贴、嘲讽贴,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一夜之间清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屏的“跪拜”和“忏悔”。
【主题:给公玉学长道歉楼!我先跪为敬!我是傻逼!】
【1楼:我也跪了!之前骂学长是软饭男,现在看新闻才知道,人家那是运筹帷幄!把华尔街巨头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3楼:呜呜呜,我昨天还把学长的照片p成表情包,我有罪,我把手剁了行不行?】
【6楼:这就是顶级大佬的世界吗?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听说卓经纶都要去跳楼了!】
【18楼:那个林德华教授呢?之前不是跳得挺欢吗?出来走两步啊!】
男生宿舍楼下。
慕容海手里拿着一把铲刀,正哼哧哼哧地铲着宣传栏上那张昨天还让他暴跳如雷的大字报。
“铲干净点!这里,还有这里!”
慕容海一边铲,一边指挥着旁边几个之前跟着起哄的男生。
那几个男生此时乖得像孙子一样,手里拿着抹布和水桶,卖力地擦着玻璃。
“海哥,您看这样行了吗?”一个男生赔着笑脸,额头上全是汗。
“行个屁!”慕容海一脚踹在那男生的屁股上,但脸上却挂着怎么也压不住的笑,
“没看见还有点胶印吗?我年哥的脸面是能有污点的吗?”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红得发紫的股票账户,看着上面那一串长得数不清零的数字,乐得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
“妈的,太爽了。”
慕容海虽然没买股票,那是内幕交易,他还没那么蠢,但他感觉比自己赚了钱还爽。
那是他兄弟!
是他那个平时闷不吭声,关键时刻能把天捅个窟窿的姐夫!
“年哥!年哥!”
看到公玉谨年背着单肩包,手里拿着一杯豆浆,慢悠悠地从林荫道走过来,慕容海扔下铲刀就冲了过去。
“你看论坛了吗?你看新闻了吗?”
慕容海兴奋得手舞足蹈,把手机怼到公玉谨年脸前,
“炸了!全炸了!那帮孙子现在都在排队给你道歉呢!还有卓经纶,听说在香江机场被债主堵住了,鞋都跑丢了一只!”
“年哥,你现在就是江大的神!新的传说!”
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停下脚步。
以前那种鄙夷、嘲讽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敬畏,是崇拜,还有不少女生红着脸偷偷举起手机拍照。
公玉谨年停下脚步,吸了一口豆浆。
有点甜,不太习惯。
他瞥了一眼慕容海手机上那些极尽吹捧之能事的帖子,脸上并没有露出慕容海期待的那种狂喜或得意。
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哦。”
公玉谨年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把慕容海的手机推开,“挡路了。”
慕容海愣住了:“不是……哥,你不激动吗?几百亿的胜仗啊!把华尔街大佬干趴下了啊!你这反应也太……太凡尔赛了吧?”
公玉谨年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古井。
“卓经纶输,是因为他贪。”
“我赢,是因为我有资源。”
公玉谨年把喝完的豆浆杯精准地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没什么好激动的。这只是个开始。”
说完,他拉了拉背包带,迈步向教学楼走去。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在他身上,斑驳陆离。那个背影挺拔、消瘦,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孤傲。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慕容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突然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莫名的崇拜。
“这逼装的……”慕容海喃喃自语,“我给满分。”
……
教学楼走廊。
公玉谨年刚走到阶梯教室门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那种急促的电话铃声,而是特别关心的提示音。
只有一个人。
他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慕容曦芸发来的一条微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背景是家里那个巨大的衣帽间。
一条黑色的男士真丝领带,被人随意地缠绕在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腕上。
那手腕纤细、脆弱,却又充满了某种禁忌。
领带的末端垂下来,像是一条等待被牵引的锁链。
图片下面,跟了一个简单的表情包:
【勾手指.jpg】
公玉谨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三秒。
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种在面对几百亿资金波动时都能保持的绝对冷静,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暗语。
是女王对骑士凯旋的嘉奖。
也是妻子对丈夫最直白的……邀请。
公玉谨年收起手机,嘴角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下来,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
他推开教室的门。
原本嘈杂的几百人的大教室,在他踏入的那一刻,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低头走路的“软饭男”。
他是这里的王。
但公玉谨年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些目光上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上完这节课。
然后回家。
去拆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