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星辰厅那两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再一次,被人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外面猛地撞开!
这一次的动静,比刚才何文斌闯进来时更加巨大,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连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跟着晃了晃。
所有人的视线,包括还在狂笑的何文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吸引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衣衫不整,满脸泪痕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廉价服务生制服,洗得发白的布料紧紧绷在身上,勾勒出曾经引以为傲但此刻只显狼狈的曲线。
那头精心打理过的大波浪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代的是干枯毛躁、胡乱扎在脑后的乱发,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惨白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憔悴又疯狂。
空气中,一股廉价香水混合着汗水的刺鼻气味,随着她的闯入,蛮横地冲散了宴会厅内高级香槟和食物的香气。
是陈幼凝。
公玉谨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好家伙,演员都到齐了,连跑龙套的都自己加戏冲上台了。今天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陈幼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双曾经只会用精明和算计打量别人的深褐色眼眸,此刻被血丝和泪水填满,里面只剩下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恐惧。
她的视线在混乱的宴会厅里疯狂扫视,最后,精准地锁定在了那个被所有人围在中央,却平静得不似真人的身影上。
公玉谨年。
找到了!
那一瞬间,陈幼凝的身体里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
她推开门框,像一头发了疯的母兽,目标明确地,朝着公玉谨年直直冲了过去!
周围的宾客被她这副不要命的架势吓得纷纷向两旁躲闪,给她让出了一条通路。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陈幼凝冲到公玉谨年面前,没有半点犹豫,双腿一软。
“扑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
她的双膝,重重地,毫无尊严地,砸在了星辉酒店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
因为惯性太大,她的上半身没稳住,额头直直地磕了下去。
“咚!”
又是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
整个星辰厅,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给震住了。
下跪。
而且是一个女人,一个曾经的校花,对一个男人,一个被他们鄙夷为“小白脸”的男人,行此大礼。
这比刚才何文斌挥出的那一拳,更具爆炸性。
陈幼凝顾不上额头传来的剧痛,她双手撑地,猛地抬起头。
那张曾经还算精致的网红脸,此刻已经被泪水和鼻涕糊得一塌糊涂,妆容全花了,看起来可怖又可怜。
她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对着公玉谨年,发出了杜鹃泣血般的哀求。
“公玉谨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爸爸吧!”
“我们家快破产了!工厂停了,银行在催债,所有的订单都被取消了!我爸他快撑不住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狗眼看人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让我去死都行!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家吧!”
她一边哭喊,一边不停地用额头撞击着冰冷坚硬的地板,一下,又一下,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每一声,都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
这一跪,这一番话,让整个宴会厅彻底爆炸!
如果说刚才众人对公玉谨年的身份还只是停留在“猜测”和“鄙夷”的阶段,那么陈幼凝的出现和她这番话,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了将所有猜测钉死的,最血淋淋的“证据”!
嗡!
人群炸锅了。
所有宾客的脑子里,在这一瞬间,自动补全了一条清晰无比,且逻辑完美的事件:
一、公玉谨年这个穷学生,被慕容家某个女人(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身材火爆的小姑娘)包养,飞上枝头变凤凰。
二、飞黄腾达之后,他对当初嫌贫爱富、甩了他的拜金前女友陈幼凝,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残酷报复,动用慕容家的势力,把人家搞得家破人亡。
三、今天,他又被这位“新欢”慕容晚儿带着,来到这个全是“故人”的派对上,耀武扬威,目的就是为了羞辱其他的前女友。
四、何文斌只不过是看不惯,说了几句公道话,就遭到了他的威胁和暴力对待。
完美!逻辑闭环了!
这就是真相!
一时间,所有看向公玉谨年的视线,都变了。
鄙夷,厌恶,谴责,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个人,已经不是简单的“小白脸”了。
他是一个仗势欺人,心狠手辣,对旧爱赶尽杀绝的极品渣男!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何文斌先是一愣,随即,他爆发出比刚才任何时候都更加响亮,更加畅快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陈幼凝,又指着一脸平静的公玉谨年,对着全场人大声宣布,仿佛自己是揭露真相的正义使者。
“看到了吗?!所有人都看到了吗?!”
“这就是他!公玉谨年!一个靠女人上位,然后就对自己前女友赶尽杀绝的极品渣男!”
“人家姑娘都跪下来求你了!你他妈还有脸站在这?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何文斌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高光过,他抓住了对方最大的“罪证”,站在了道德的最高点,享受着审判他人的快感。
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罗怡艳,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香槟杯,暗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她看着眼前这堪比莎士比亚戏剧的一幕,那张总是带着微笑的唇,终于弯起了一个最完美的,表示“心满意足”的弧度。
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愉悦而冰冷的光。
她要看的人性冲突,她期待的公开审判,以一种比她预想中还要戏剧化,还要精彩的方式上演了。
这是她最满意的“实验结果”。
她左耳上那枚独特的蛇形耳骨夹,在水晶灯下闪过一丝冷光,仿佛一条吃饱喝足的毒蛇,正心满意足地盘起身子。
另一边,顶级演员温如玉,也贡献了她影后级别的表演。
她适时地用手捂住嘴,那双总是含着春水的浅褐色眼眸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果然如此”的悲伤。
她没有去看歇斯底里的陈幼凝,也没有去看狂妄叫嚣的何文斌。
她的视线,穿过人群,悲伤地,失望地,落在了公玉谨年身上。
仿佛在看一个她曾经深爱过,但如今已经彻底堕入深渊,变得无比陌生的怪物。
那身素净的白色棉布长裙,那股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在此刻,都成了她“纯洁善良”人设最完美的点缀。
她用一个无声的表情,就完成了对自己“爱过,但你已不是当初那个人”的深情人设的最后一块拼图。
给你们俩一人颁一个奥斯卡小金人,都屈才了。
不去混娱乐圈,真是龙国影视界的一大损失。
而这场鸿门宴名义上的主办人,慕容晚儿,已经彻底懵了。
她那颗小脑袋瓜,此刻已经完全宕机,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看看跪在地上,把地板磕得“咚咚”响的陈幼凝,又看看一脸平静,仿佛置身事外的姐夫。
这是什么情况?
陈幼凝家破产了?
姐夫干的?
不可能啊!
姐夫连她家是干嘛的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不是姐夫,她为什么要跪下来求姐夫?
慕容晚儿那张精致绝伦的天使面孔,此刻血色尽褪,一片煞白。
她那身特意挑选的粉色小香风套裙,将她那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矛盾组合完美地勾勒出来,精致锁骨下的饱满曲线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裙摆下那双白皙笔直的长腿,也因为紧张而绷得紧紧的。
她身上那股如同清晨花园里玫瑰与露水混合的天然少女体香,此刻也因为主人的惊慌而变得有些紊乱。
她彻底慌了。
她天真又自作聪明的计划,在这一刻,彻底失控,并且朝着最恶毒,最无法挽回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已经不是什么“扬眉吐气”了。
这变成了一场针对她最敬爱姐夫的,最恶毒的公开处刑!
是她!
是她亲手把姐夫送上了这个审判台!
巨大的愧疚感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姐夫……”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千夫所指。
墙倒众人推。
这就是眼前的场面。
一个疯癫的前女友在地上泣血哀求。
一个愚蠢的暴发户在疯狂叫嚣。
两个看戏的“卧龙凤雏”在煽风点火。
一群麻木的看客在窃窃私语。
一个愧疚的小姨子在手足无措。
所有恶意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怜悯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公玉谨年,依旧面无表情。
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跪在自己脚下,哭得快要断气的陈幼监。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这幅众生相。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从自己那件被泼了红酒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一个动作,瞬间让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在所有人看来,他这是要干什么?
搬救兵!
黔驴技穷了!
被逼到绝路,无计可施了!只能打电话给他背后那个女人求救了!
何文斌脸上的狂笑更加肆无忌惮,他断定,这就是公玉谨年最后的挣扎。
罗怡艳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失望,原来,这就是他的极限吗?终究还是要靠女人。
温如玉则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果然,离了慕容家,他什么都不是。
然而,公玉谨年并没有拨打电话。
他只是解锁屏幕,手指在上面不急不缓地点了几下,似乎在打字。
然后,他把手机举了起来,屏幕对向了因为大脑宕机而不知所措的慕容晚儿。
“晚儿。”
他开口了,这是陈幼凝出现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嗓音依旧平稳,清冽,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姐……姐夫?”
慕容晚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那双漂亮的暗红灰瞳里,还带着一丝迷茫。
“刚才记到哪了?”
公玉谨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