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斌那句“跪下”,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凉水,整个星辰厅瞬间炸锅,然后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慕容晚儿那张精致绝伦的天使面孔,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
她气到身体都在发抖,再也顾不上什么计划,什么体面,掏出手机的手指都在哆嗦,就要拨出那个能让整个星辉酒店安保系统瞬间瘫痪的号码。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很美,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丝凉意。
是罗怡艳。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慕容晚儿的身侧,身上那件简单的白衬衫在奢华的水晶灯下,反而比任何礼服都更显高级。
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书卷气和高级香水的冷冽气息,深亚麻色的锁骨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有几缕垂了下来,扫过她性感的锁骨。
“别。”
罗怡艳对慕容晚儿摇了摇头,她凑到少女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蛊惑力的气音说道:
“晚儿妹妹,现在叫人,别人只会说你姐夫是靠女人。你想让他被这么看吗?”
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着洞悉人心的光。
“让他自己解决,才能真正证明他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不是吗?这才是你今天带他来的目的,对不对?”
这番话,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一刀就切中了慕容晚儿那颗既想保护姐夫,又希望姐夫“扬眉吐气”的矛盾内心。
是啊,她今天搞出这么大阵仗,不就是为了让姐夫在所有人面前,尤其是在这些前女友面前,展现他如今的价值吗?
如果现在叫保安把人打出去,那不就坐实了“小白脸仗着金主行凶”的传闻?
慕容晚儿的动作,迟疑了。
她那双燃着怒火的暗红灰瞳里,闪过一丝挣扎和迷茫。
罗怡艳见状,知道自己的“催眠”已经生效。
她松开慕容晚儿的手腕,随即优雅地转过身,面向全场的焦点——公玉谨年。
这一次,她的音量不大不小,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的每个角落,将这把火烧得更旺。
“不过说真的,谨年,我们都很好奇。”
她脸上挂着那种探究的、饶有兴味的微笑,仿佛一个正在观察有趣实验样本的科学家。
“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晚儿妹妹这么死心塌地地维护你?”
这个问题,太毒了。
它直接将慕容晚儿的维护,定义成了“死心塌地”,暗示了一种不理智的、被蒙蔽的情感。
同时,它又把公玉谨年架在了火上,逼迫他必须给出一个“解释”。
解释自己如何“勾引”了慕容家的千金?
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
公玉谨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给罗怡艳的表演点了个赞。
不愧是校辩论队的王牌四辩,玩弄人心的疯批学霸。
这语言的圈套,一环扣一环,比俄罗斯套娃还刺激。
就在罗怡艳抛出这个致命质询的同时,另一位影后,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温如玉终于动了。
她向前一步,走出了落地窗前的阴影,站到了灯光下。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色棉布长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不施粉黛的初恋脸,在周围一片珠光宝气中,显得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的“出淤泥而不染”。
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气从她身上飘来,那是她最喜欢用的香水,廉价,但符合她“清纯学姐”的人设。
她的眼眶红了,浅褐色的眼瞳里含着晶莹的泪光,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她没有理会何文斌的嚣张,也没有看罗怡艳的挑拨,只是用一种心碎欲绝的姿态,悲伤地望着公玉谨年。
“谨年,你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初在图书馆,你熬夜看那些金融模型的书,你跟我说,你的目标是华尔街,是星辰大海。你看看你现在……”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痛心地摇了摇头,那滴泪,终于恰到好处地从眼角滑落。
“你真的变了。”
公玉谨年:“……”
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真的。
这偷换概念的本事,这颠倒黑白的功力,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
温如玉似乎觉得这记“回忆杀”还不够猛,她吸了吸鼻子,用一种豁出去的悲壮姿态,继续说道:
“当初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不喜欢你。你那么优秀,那么有才华,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她这句话一出,场内不少人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我是怕耽误你!”
她提高了些许音量,仿佛在宣告一个藏了许久的秘密。
“我以为,我的拒绝,会让你变得更清醒,更强大,会让你心无旁骛地去追逐你的星辰大海……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会选择走这样一条捷径?”
绝了。
公玉谨年差点没忍住鼓掌。
这番话术,简直可以写进《顶级白莲花自我修养》的教科书里。
将自己的“拒绝”,包装成一种“为你好”的伟大牺牲。
将公玉谨年现在的“成功”,直接定义为“堕落”和“走捷径”。
不仅把自己从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洗白成了“爱你在心口难开”的深情女配,
还顺手给公玉谨年扣上了一顶“背叛理想、自甘堕落”的大帽子。
这番声情并茂的“告白”,瞬间引起了场内大部分女生的共鸣。
她们看向温如玉的眼神,充满了同情、理解和赞赏。
仿佛她是什么为爱牺牲的圣女。
而她们再看向公玉谨年时,那眼神就更加复杂了。
鄙夷之中,又多了一丝“你真不是个东西”的谴责。
舆论,在罗怡艳和温如玉这对“卧龙凤雏”的完美配合下,被彻底引导。
公玉谨年在道德层面,被彻底孤立,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何文斌看到这一幕,感觉自己简直是天命之子。
看看!所有人都支持我!连这个小白脸的前女友都站出来指责他!
我今天,就是正义的化身!
他的胆气更壮了,虚荣心膨胀到了极点。
他伸出手,带着油腻的笑,在公玉谨年那张俊美得让他嫉妒的脸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了拍。
“啪。”
“啪。”
动作极具侮辱性。
“小子,听到了吗?你前女友都看不下去了。现在,给你个机会,跪下,把本少的鞋舔干净。本少今天心情好,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何文斌的声音里充满了施舍的意味。
然而,公玉谨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身体站得笔直,任由何文斌的手在他的脸颊上拍打,任由那些恶毒的言语和鄙夷的视线将他淹没。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屈辱,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那双略带疏离感的眼睛,甚至没有停留在何文斌、罗怡艳或者温如玉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全场。
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一个冷漠的猎人,在自己的狩猎场里,安静地记下每一张脸。
记下何文斌那张因纵欲过度而浮肿的脸。
记下罗怡艳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脸。
记下温如玉那张含着虚假泪光的脸。
记下她那几个闺蜜幸灾乐祸的脸。
记下周围那些看客们麻木、轻蔑、嫉妒的脸。
他在等。
等所有的小丑,完成他们的表演。
等所有的猎物,都走进他布下的无形陷阱。
这种反常到极点的冷静,这种近乎漠然的姿态,终于让一直掌控着全场的罗怡艳,感到了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是一个观察者,一个自诩能洞悉人心的实验者。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实验样本”。
他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判。
一个正常人,在遭受如此公开的羞辱时,要么暴怒反抗,要么崩溃求饶。
而他,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所有的石头扔进去,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这不正常。
罗怡艳捕捉到公玉谨年那双眼睛深处,一闪而过的,非人的漠然。
那不是认命,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俯视。
对,就是俯视。
仿佛在场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跳梁小丑。
这个认知,让罗怡艳的心头第一次窜起一丝寒意。
她必须打破他的防御!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讥诮,试图用语言,为公玉谨年的行为盖棺定论。
“你看,他无话可说了。”
罗怡艳对着众人,摊了摊手,脸上依旧是那副亲切的微笑,但左耳上那枚蛇形耳骨夹,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冷光。
“所以,是默认了吗?”
她要用这句话,完成这场社会性审判的最后闭环。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公玉谨年,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也没有说任何话。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全场死寂的注视下,他的手,轻轻地,拂过刚才被何文斌拍过的那片脸颊。
那个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
就好像,那里沾上了一粒看不见的,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掸了掸。
然后,放下了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和……蔑视。
无声的,极致的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