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中二,但当你真的坐在这里,就会发现它名副其实。
餐厅位于江城之巅,三百六十度全景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的璀璨灯海。星河在天上,灯河在地上,而他们,在天地之间。
公玉谨年切割着盘子里那块据说从澳洲空运而来、听着古典乐长大的和牛,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曾几何时,他觉得在楼下吃一顿三十块的猪脚饭,都是对贫穷生活的背叛。
现在,他坐在这里,吃着一顿能抵普通人一年工资的晚餐,居然已经开始习惯了。
万恶的资本主义,腐化人心的速度比烧开水还快。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女人。
慕容曦芸今天没有穿那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黑色高定套裙。
她换上了一袭酒红色的丝质长裙,V型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如丝绸般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后,少了几分女王的压迫感,多了几分慵懒的女人味。
在摇曳的烛火下,她那张本就极具攻击性的美艳御姐脸,轮廓被柔化,冷灰色的眼底映着两点细碎的火光,少见的柔和。
她没有动刀叉,只是单手托着下巴,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吃。
公玉谨年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叉起一块牛肉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怎么不吃?”他问。
“看你吃,比我自己吃还香。”慕容曦芸的回答理直气壮。
公玉谨年:“……”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话题,主动汇报一下今日的“战果”。
“廖雯茹被学校开除了。”他陈述着事实,用叉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黑松露,“校门口堵了一堆记者,她那个商人男朋友,也跟她分了。”
他说得很平静,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一只小蚂蚁,费尽心机想绊倒大象,结果被大象无意中踩过,仅此而已。
他以为慕容曦芸会对此发表一些看法,至少会说一句“活该”。
然而,慕容曦芸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
她走到旁边的酒柜,从里面取出一瓶红酒。公玉谨年瞥了一眼酒标,罗曼尼康帝。他前几天刚在金融杂志上看到过,一瓶的价格,后面大概有六个零。
他默默地把嘴里的牛肉咽了下去。
淦!这口牛肉的价值又升华了。
慕容曦芸拿着酒,走到他身边,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俯下身,给他空着的高脚杯里倒酒。
酒红色的液体,沿着晶莹的杯壁缓缓滑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股馥郁的果香混杂着她身上清冷的木质香调,钻进公玉谨年的鼻腔。
这个距离太近了。
他甚至能看清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我的男人,值得最好的。”
女人清冷又带着一丝骄傲的宣告,在他耳边响起。
公玉谨年倒酒的动作停住了。
他转过头,撞进那双近在咫尺的灰色眼底。那里面没有嘲弄,没有施舍,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认可和骄傲。
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慕容曦芸的行事逻辑。
从报告会上的降维打击,到官网那则惊天动地的公告。
她做的所有事,都不是简单的“帮你解决麻烦”。
她是在告诉全世界——他脚下要走的路,必须铺满黄金和星光。
一种“我相信你、我认可你、所以我要让你的才华拥有最匹配的舞台”的绝对肯定。
他放下刀叉,伸手,覆盖住她倒完酒后还放在桌上的手。
她的手微凉,细腻得不像一个执掌千亿帝国的女王,反倒像一块温润的玉。
慕容曦芸没有抽回手,反而反过来,用五指扣住他的,与他十指相握。
两人之间没有再说话。
但有些东西,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清晰。
公玉谨年长久以来悬着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彻底落回了实处。
“想什么呢?”慕容曦芸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拉了张椅子,紧挨着他坐下,头也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好闻的洗发水香味传来,带着淡淡的柑橘调。
公玉谨年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他侧过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在想,我老婆真好。”他难得地说了句情话。
虽然有点干巴巴的。
靠在他肩上的女人,身体似乎愉悦地颤了一下。
“现在才发现?”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抱怨,“晚了,已经领证了,退货不包邮。”
公玉谨年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低下头,在她柔顺的发顶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
只有满满的,快要溢出胸膛的温柔和珍视。
他想,他之前所有的计划,或许都要改一改了。
复仇前女友,打脸势利小人,这些都太小了。格局太小了。
当一个人站在大气层,又怎么会在意地面上蚂蚁的挑衅?
他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以最快的速度成长,直到有一天,他能真正地站在她身边,而不是身后。
直到有一天,全世界在提起他公玉谨年时,第一个想到的不再是“慕容曦芸的男人”,而是她慕容曦芸,会因为是“公玉谨年的妻子”而感到骄傲。
“牛排凉了。”慕容曦芸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说。
公玉谨年回过神,看了一眼盘子里那块被他切得七零八落的“艺术品”,默默拿起了刀叉。
刚要动手,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拿走了他的餐盘。
在他疑惑的注视下,慕容曦芸拿起刀叉,将那块和牛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然后将盘子推回到他面前。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娴熟。
做完这一切,她还用餐巾擦了擦手,然后重新靠回他的肩膀,一副“快夸我”的模样。
公玉谨年看着盘子里那些完美的小肉块,再看看身边这个对外杀伐果断、对内黏人求夸的女人,一股荒谬又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叉起一块牛肉,喂到她嘴边。
慕容曦芸愣了一下,然后乖乖张开嘴,吃了下去。
她咀嚼的动作很慢,很优雅,但那双灰色眼底里闪烁的快乐,却藏也藏不住。
“好吃吗?”公玉谨年问。
“嗯!”她用力点头,“你喂的,最好吃。”
公玉谨年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窗外,是璀璨的万家灯火。
窗内,烛光摇曳。
映照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和慕容曦芸那张心满意足的侧脸。
公玉谨年想,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他低头,看着盘子里剩下的牛肉。
嗯,这软饭,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