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空气仿佛被宋子轩那句“脏”给冻住了。
回音还没散,公玉谨年手里的矿泉水瓶盖已经被拧紧,发出一声脆响。
“霜妍。”
公玉谨年没看那扇紧闭的门,直接把手机递给了身后一直低着头的短发少女。
“把这破医院的急诊系统给我开了。”
凌霜妍身子一颤,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墨瞳在触碰到屏幕的瞬间,陡然燃起一簇幽蓝的火苗。
她仅剩完好的左手接过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快得只剩残影。
五秒。
走廊上方的LEd叫号屏突然抽搐了一下,原本显示的“暂停服务”瞬间黑屏,紧接着跳出一行猩红的大字,霸道得不讲道理:
【特级急诊插队:001号 公玉谨年】
“滴——请001号患者进入第一诊室。”
机械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宋子轩脸上的嘲笑僵在半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卧槽?系统崩了?这特么是内网物理隔离的……”
公玉谨年没理会这条乱吠的狗,单手插兜,迈步走向那扇刚才将他拒之门外的大门。
“砰!”
这一脚踹得并不重,但足以让里面的高冷神医听见。
诊室里温度极低,冷气开得足有十六度,跟停尸房似的。
华青黛正站在洗手台前,手里拿着一块酒精棉片,死命地擦拭着刚才碰过门把手的那只手套。
乳胶手套已经被擦得发白,甚至有些变形,她却像是在擦拭什么核废料,眉头死锁,眼神嫌恶。
听到门响,她猛地回头。
看到去而复返的三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瞬间降至绝对零度。
“出去。”
声音隔着N95口罩传来,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令,
“这里的空气循环系统还没消杀完毕,你们身上的细菌携带量严重超标。”
她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手里抓起那瓶银色喷雾,像拿着一把上了膛的枪,对着空气就是一顿滋。
柳楚娴被这架势吓得缩了缩脖子,凌霜妍更是自卑地把那只残废的手往衣袖里藏。
公玉谨年却笑了。
他不仅没退,反而一步跨过了门口那条黄黑相间的“生物安全警戒线”。
“这就是华家的医德?”
公玉谨年反手一把拽过凌霜妍,动作粗暴地扯开她的袖口,将那只红肿、扭曲、甚至有些轻微萎缩的右手暴露在冷空气中。
“看清楚。”
他逼视着华青黛,
“神经坏死,肌腱粘连。你看的是病,还是看人下菜碟?怕脏?”
“怕脏你当什么医生,不如回家把你自个儿供在真空玻璃罩子里做标本。”
华青黛被这突如其来的抢白弄得一愣。视线扫过凌霜妍的手,只停留了半秒,便冷漠地移开。
“陈旧性损伤,不可逆。”
她转过身,继续去擦那该死的手套,
“而且,我不治这种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不讲卫生,在我眼里就和培养皿里的菌落没区别。”
“菌落?”
公玉谨年冷笑一声,把凌霜妍推给身后的柳楚娴,自己则一步步逼近华青黛。
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发出“哒、哒”的脆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华青黛那根名为“洁癖”的神经上。
“你……你干什么!”
华青黛慌了。
在她二十三年的生命里,男人这种生物,要么被她的冷脸冻跑,要么被她的保镖扔出去。
从来没有一个雄性生物,敢这样肆无忌惮地侵入她的绝对安全领域。
三米。
两米。
一米。
那股味道又来了。
不是那种令她作呕的汗臭或古龙水味,而是一股霸道、炽热,混杂着淡淡烟草和某种原始森林气息的味道。
它无视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无视了她脸上的口罩,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掰开了她的感官大门。
“站住!退后!”
华青黛声音拔高,甚至带了一丝破音。她不停后退,直到背脊重重撞上身后冰冷的金属消毒柜。
“当——”
退无可退。
公玉谨年站在她面前半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近到她甚至能看清他镜片后那双深邃眼眸里倒映出的、慌乱的自己。
“你说我是细菌?”
公玉谨年单手撑在消毒柜上,将她圈禁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完全笼罩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医。
“那你要不要试试,被细菌感染是什么感觉?”
极度的压迫感。
华青黛感觉自己快窒息了。那股让她头皮发麻、浑身酥软的气息浓度瞬间爆表。
大脑里的警报器疯狂拉响,理智在大喊“推开他!恶心!脏!”,但身体却像是中了某种不知名的毒素,僵硬得动弹不得。
“滚开!”
华青黛终于崩溃,羞愤交加地抬起双手,想要把他推出去。
这是本能的自卫。
带着双层乳胶手套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公玉谨年的胸膛上。
接触的一瞬间。
时间仿佛静止。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掌心下是男人坚硬滚烫的胸肌,随着心脏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像是擂鼓般震击着她的手掌。
没有想象中的恶心反胃。
没有预想中的鸡皮疙瘩。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如同高压电流般的酥麻感,顺着指尖,瞬间击穿了两层医用橡胶的阻隔,沿着手臂神经疯狂上窜,直冲天灵盖。
“唔!”
华青黛眼睛猛地睁大,喉咙里溢出一声根本压抑不住的闷哼。
那声音软糯、颤抖,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媚意。
腿软了。
是真的软。
膝盖骨像是突然化成了水,如果不是背靠着柜子,她此刻绝对会狼狈地瘫软在地上。
那股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烧得她浑身发烫。
护目镜后的双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原本清冷的琥珀色变得迷离涣散。
这就是……男人的身体?
为什么不脏?
为什么……甚至想把手套摘下来,直接用皮肤去触碰那股热源?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把华青黛吓得魂飞魄散。
她像是触电般猛地收回手,整个人缩成一团,死死贴着柜门,大口大口地喘息。
“哈……哈……”
N95口罩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吸入的全是公玉谨年身上那股该死的、诱人的味道。
护目镜彻底花了,白茫茫的一片雾气,遮住了她此刻早已红透的耳根和那双慌乱到极点的眼睛。
公玉谨年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现在却像只受惊鹌鹑一样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怎么?不是嫌脏吗?”
公玉谨年凑近她的耳边,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磁性,喷出的热气打在她敏感的耳廓上,
“你的手在抖什么?”
华青黛浑身一颤,脚趾在鞋子里死死扣紧。
就在这时。
“砰!”
诊室大门被人暴力踹开。
“保安!保安死哪去了!把这几个闹事的给我拖出去打!”
宋子轩气急败坏地冲进来,身后跟着四个手持电棍、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
“华医生您别怕!我这就让人把这个垃圾扔……”
宋子轩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平日里连跟人对视都觉得脏的高岭之花,此刻正衣衫微乱,满脸潮红,缩在公玉谨年怀里,一副被狠狠欺负过的模样。
而公玉谨年,正一手撑着柜子,这姿势……这氛围……
这也太特么刺激了吧?!
“你……你们……”
宋子轩脑子嗡的一声,感觉头顶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公玉谨年!你敢非礼华医生!给我上!废了他!”
保安们闻声就要扑上来。
公玉谨年连头都没回,只是淡淡地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华青黛。
“治,还是不治?”
他在逼她。
华青黛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理智告诉她,让保安把这个混蛋扔出去,然后把自己泡进84消毒液里洗个澡。
但身体深处,那个刚刚被唤醒的魔鬼却在疯狂叫嚣:
留下他!他是特殊的!他是唯一的例外!
如果不搞清楚为什么他不脏,如果不弄明白那种电流感是什么,她这辈子都会被这个问题折磨疯!
这是医学研究!对!这是为了科学!
华青黛猛地抬头,尽管隔着满是雾气的护目镜,依然能感受到她那拼命维持的最后一丝尊严。
“住手!”
一声娇喝,虽然带着明显的颤音,但在狭小的诊室里依然极具穿透力。
保安们的电棍停在半空。
宋子轩傻眼了:“华……华医生?”
华青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她死死抓着身后的柜门把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出去。”
她没看宋子轩,眼睛死死盯着公玉谨年,像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啊?好的好的,我这就把他们带走……”
宋子轩以为是在赶公玉谨年。
“我是说你。”
华青黛抬手指着大门,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带着你的人,滚出去。这个病例……我接了。”
“什么?!”
宋子轩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他刚才差点……”
“闭嘴!”
华青黛恼羞成怒,抓起手边的病历本就砸了过去,
“这是我的病人!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出去!关门!”
宋子轩被砸了个正着,一脸懵逼地被赶了出去。
随着大门再次关闭。
诊室里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是这一次,空气中不再只有冰冷的消毒水味,还多了一股粘稠的、拉丝的暧昧气息。
华青黛摘下全是雾气的护目镜,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她不敢看公玉谨年的眼睛,只能把视线强行聚焦在凌霜妍那只手上。
“坐下。”
她指了指诊疗床,声音还在抖,却在努力装作镇定,
“脱……把手伸出来。”
公玉谨年挑眉,退开半步,给了她呼吸的空间。
华青黛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咬了咬下唇,偷偷瞥了一眼公玉谨年的胸口。
刚才那种触电的感觉……是幻觉吗?
不行。
必须研究清楚。
这个男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皮肤,甚至每一滴体液,肯定都藏着某种未知的生物密码。
打破了她二十三年洁癖防线的密码。
“那个……”
华青黛拿出银针,手还有点不稳,她看了一眼公玉谨年,眼神闪烁,
“治疗过程需要家属配合。你……过来帮忙按住她的手。”
凌霜妍:“?”
我不乱动啊。
公玉谨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走过去:
“好啊,华神医。”
当公玉谨年的手再次靠近时,华青黛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里那座名为“理智”的大坝,轰然崩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