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带上来,立刻。”
慕容曦芸的声音刚落,那扇被炸得变形的防爆门外,早已待命的慕容集团私立医疗团队像白色的潮水般涌入。
没有警笛,没有嘈杂的呼喊,只有担架轮子滚过碎石的摩擦声和仪器启动的蜂鸣声。
专业得令人发指。
公玉谨年松开了手里那截勒得变形的数据线,龙傲宇像一摊烂肉般滑落。
公玉谨年连看都没看这败家犬一眼,强撑着还在痉挛的双腿,跌跌撞撞冲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让开!别动她!”
他推开一名试图搬动服务器机箱的急救员。
在那堆冰冷的黑色金属壳里,凌霜妍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原本就不高,此刻缩在那件满是血污的大号工装外套下,显得更是像个破碎的瓷娃娃。
公玉谨年的手在抖。
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指尖触碰到的是滚烫的皮肤——高烧,失血性休克。
“霜妍……”
他把她抱了出来。
轻,太轻了。
抱在怀里像是一把干枯的柴火,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那股混杂着机房尘土、铁锈味和浓重血腥气的味道钻进鼻腔,却盖不住她身上原本那点淡淡的薄荷味。
那是她常吃的廉价提神糖的味道。
“心率140!血压60\/40!准备强心针!建立静脉通道!”
急救医生冲上来,剪刀“咔嚓”一声剪开了凌霜妍那件被血浸透的卫衣袖子。
“不……别……”
原本已经深度昏迷的凌霜妍,在衣服被剪开的瞬间,竟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应激刺激,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死命地抓紧了领口,整个人往公玉谨年怀里钻,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别看……丑……”
医生愣住了,想强行拉开她的手,却发现这个濒死的女孩力气大得惊人。
公玉谨年低头。
借着急救灯惨白的光,他看到了。
卫衣领口下,那原本应该光洁的锁骨和肩膀上,布满了陈旧的烟头烫痕,还有那种用刀片刻下的、早已结痂扭曲的侮辱性字眼。
那是她在“深渊”那几年,如同牲畜般被打上的烙印。
她是骄傲的黑客Frost,是网络世界的女王。
但在现实里,她觉得自己是一具残破不堪的行尸走肉。
她怕光,怕人,更怕公玉谨年看到这副身躯。
“我不看,没人看。”
公玉谨年一把按住医生的手,阻止了他们强行剪衣的动作。
他把凌霜妍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满是血污的手掌轻轻盖住她的耳朵,低下头,嘴唇贴着她被冷汗浸湿的额头。
“霜妍,听我说。”
他的声音沙哑,却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做噩梦的孩子。
“那些伤疤不丑。那是勋章。”
“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你是我的英雄。”
“听话,松手。我在呢。”
怀里僵硬的身体,在听到“英雄”两个字时,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
那只死死抓着领口的手无力地松开,垂落在半空。
凌霜妍彻底昏死过去,眼角还挂着一颗混着灰尘的泪珠。
医生们迅速围拢,插管、输液、止血。
慕容曦芸一直站在两米外。
她没说话,也没动。那双灰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自己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像护着稀世珍宝一样护着另一个女人。
换做以前,或者换做别的豪门阔太,这时候恐怕早就炸了。
但慕容曦芸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她看到的不是情敌,而是一个为了她的男人连命都不要的战士。
“赵琳。”慕容曦芸开口,声音冷淡。
“总裁。”
慕容曦芸解开身上那件被雨水打湿的黑色丝绒长裙扣子,里面是一件真丝吊带。
她毫不在意周围保镖的目光,直接脱下了那件价值六位数、由Armani首席设计师亲手缝制的高定风衣。
她走过去,把风衣轻轻盖在了衣衫褴褛、正在被抬上担架的凌霜妍身上。
昂贵的丝绒遮住了那些丑陋的伤痕,也遮住了女孩最后的狼狈。
“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
慕容曦芸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医疗主管,
“如果她死了,你们这辈子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是!慕容总!”主管吓得一激灵,推着平车跑得飞快。
这一刻,什么情情爱爱,什么争风吃醋,在这个女人的气场面前都显得太低级。
她是女王。
女王只会赏赐功臣,绝不会因为一只受伤的飞鸟而失了风度。
另一边,两个彪形大汉像拖死狗一样拖着龙傲宇往外走。
那家伙裆部一片血红,整个人已经疼得甚至做不出表情,只有眼珠子还在转动。
路过公玉谨年身边时,龙傲宇突然回光返照般地挣扎了一下,那张被电得焦黑、被砸得塌陷的脸上露出一个厉鬼般的狞笑。
“咳……咳咳……”
他嘴里喷着血沫,声音含糊不清,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毒汁。
“公玉谨年……你以为这就完了?”
“‘深渊’……盯着你呢……”
“那个U盘……会害死你们所有人……哈哈……都要死……”
公玉谨年没理他。他现在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冷漠地从赵琳手里接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血。
这种丧家之犬的狂吠,不值得浪费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回应。
慕容曦芸更直接。
“吵。”
她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砰!”
一名保镖心领神会,直接一枪托砸在龙傲宇的后脑勺上。
世界清静了。
……
救护车呼啸着冲破雨幕。
公玉谨年拒绝了担架,甚至拒绝了去另一辆车。
他像尊门神一样坐在凌霜妍的急救床边,死死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波浪线。
车厢里气压很低。
慕容曦芸坐在他对面,赵琳坐在副驾。
“总裁。”
赵琳递过来一个平板,屏幕的光映在她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显出几分凝重,
“这是刚才技术部从那个U盘镜像里提取的第一批数据。”
慕容曦芸接过平板,修长的手指滑动了几下。
原本毫无波澜的灰色瞳孔,骤然缩紧。
那一向优雅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令人胆寒的弧度。
“呵,龙家。”
平板上不仅仅是几十亿的洗钱流水账目。
更触目惊心的是几个加密文件夹里的视频。
那是龙傲宇的“收藏品”。
不仅仅是凌霜妍。
还有几个眼熟的小明星、甚至还有两名失踪已久的大学生。
她们被关在类似的地下室里,像玩物一样被折磨,被当成讨好某些大人物的工具。
这已经不是商业犯罪了。这是反人类。
“公玉先生这次……算是把天捅了个窟窿。”赵琳推了推眼镜,
“这些东西一旦放出去,龙腾集团股价会直接归零,但同时也可能引来那些视频里涉及的大人物的反扑。”
“谁说要放出去了?”
慕容曦芸关上平板,随手扔在一边,动作轻蔑得像是在扔一袋垃圾。
她靠在椅背上,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依云水,拧开递给对面满嘴干裂的公玉谨年。
“发给龙震天。”
慕容曦芸看着公玉谨年仰头灌水的喉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告诉那个老东西。三个小时内,我要看到龙腾集团所有核心资产的转让协议,价格按市值的百分之一算。”
“如果不给,我就把这些视频剪辑成纪录片,在他六十大寿的宴会上循环播放。”
“顺便发给全球两百家媒体,让他儿子在监狱里被那些失去女儿的家属千刀万剐。”
赵琳的手抖了一下。
狠。
太狠了。
直接曝光,龙傲宇固然完了,但龙家的资产会被冻结,被警方查封,慕容家捞不到半点好处。
但如果作为筹码……这就是一场完美的黑吃黑。
用龙傲宇的烂命,换整个龙腾集团的江山。这才是资本家,这才是慕容女皇。
“还有。”慕容曦芸补了一句,眼神扫过担架上昏迷的凌霜妍,
“那个‘深渊’组织,让欧洲分部的人去查。敢动我的人,手伸得太长了,就剁了。”
公玉谨年喝完水,把瓶子捏扁。
“谢谢。”他看着慕容曦芸,眼神复杂。
“谢我什么?”慕容曦芸挑眉,那只戴着百达翡丽的手伸过来,轻轻抹去他脸颊边的一道血痕,
“谢我没把你这个前女友扔下车?”
“谢你没让我输。”公玉谨年笑了,虽然笑得很难看。
慕容曦芸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雨夜,耳根却微微有点泛红。
“少自作多情。我是为了慕容家的脸面。”
……
江城第一医院,急诊中心已被清场。
IcU手术室外的红灯亮起,刺眼得让人心慌。
公玉谨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那种肾上腺素退去后的虚脱感,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里全是水泡,那是被高压电缆烫的。指甲缝里还有龙傲宇皮肉的残渣。
脏。
真他妈脏。
他以前以为,商战就是ppt上的数字游戏,是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
直到今晚,他才闻到了那个圈子底下真正的味道,血腥味。
一双红底高跟鞋停在他面前。
公玉谨年没抬头,只是疲惫地靠在墙上,闭着眼。
“累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一双手轻轻捧起。
然后,靠进了一个柔软、温暖,带着淡淡冷香的怀抱里。
慕容曦芸站在他两腿之间,让他把脸埋在自己的小腹和腰际。
她没有嫌弃他满头的灰尘和血污会弄脏那件昂贵的真丝吊带,只是用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打结的头发。
一下,两下。
没有说教,没有质问,只有这种无声的安抚。
公玉谨年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他在地下室面对死亡没哭,面对龙傲宇的羞辱没哭,但这会儿,在这个女人的怀里,他那种紧绷的防线塌了。
他伸手环住慕容曦芸纤细的腰,把脸深深埋进她的衣服里,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
“曦芸……”
“嗯。”
“我好像……闯祸了。”
“嗯。”慕容曦芸的手指划过他的后颈,像是在给一只炸毛的大猫顺毛,
“天塌下来,老婆给你顶着。睡会儿。”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了。
“姐!姐夫!”
慕容晚儿穿着那套海绵宝宝的睡衣,脚上踩着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道跑哪去了,头发乱得像个鸡窝,气喘吁吁地冲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管家王姨。
“晚儿小姐,您慢点……”
慕容晚儿本来是想冲过来给姐夫一个大大的拥抱,庆祝他英雄救美的。
她在网上看直播看得热血沸腾,甚至已经写好了几千字的“姐夫威武”小作文。
但当她跑到近前,脚步却像是被钉子钉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
平日里那个总是笑眯眯、干干净净,给她买奶茶、陪她打游戏的姐夫,此刻像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难民。
满身的血,满手的伤。
而那个总是高高在上、连头发丝都不乱的姐姐,此刻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吊带,任由姐夫把血蹭在她身上,
眼神里那种温柔和杀气交织的光芒,是晚儿从未见过的。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的味道。
慕容晚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幼稚。
她以为的“江湖”,是键盘侠的互喷,是游戏里的pK。
但眼前的这一幕告诉她,真正的成年人世界,真正的豪门争斗,是要流血的,是要玩命的。
她张了张嘴,那句“姐夫牛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带着哭腔的:
“姐夫……你疼不疼啊……”
公玉谨年从慕容曦芸怀里抬起头,看到小姨子那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个笑,招了招手。
“过来。”
慕容晚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像是怕碰碎了他。
公玉谨年抬起那是伤痕累累的手,习惯性地想去揉她的头,但看到手上的脏污,又停在了半空。
“没事。姐夫命硬。”
慕容晚儿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根本不管脏不脏,把脸贴在他的掌心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死了……”
慕容曦芸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哭包,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却柔和得要命。
这就是她的家。
哪怕外面狂风暴雨,这里得守住。
“咔哒。”
手术室的门开了。
绿灯亮起。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神色凝重地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这一家子气场诡异的组合,最后目光落在慕容曦芸脸上。
“慕容总裁。”
“说结果。”慕容曦芸言简意赅。
医生擦了擦汗,组织了一下措辞:
“病人生命体征平稳,内脏出血已经止住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
那个“但是”,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公玉谨年的心口。
他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眼前黑了一下。
“但是什么?”
医生避开了公玉谨年的视线,声音低沉:
“她的右手……为了保护头部,尺神经和正中神经被钝器完全粉碎性挫伤,加上长时间的缺血坏死……”
“虽然我们尽力接驳了,但功能恢复的可能性极低。”
医生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判决:
“也就是说,她的右手,以后可能连拿筷子都费劲。至于敲代码这种精细操作……恐怕再也不可能了。”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对于一个黑客来说,手就是灵魂,就是翅膀。
废了手,比杀了她还难受。
公玉谨年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重重地跌回长椅上。
他看着自己那双还能活动的手,脑海里全是凌霜妍最后那个画面,
她扑过来,用后背,用手,挡住了那根砸向他脑袋的钢管。
那是她吃饭的手。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和骄傲。
为了救他这个“吃软饭”的,她把自己的翅膀折断了。
“草……”
公玉谨年低下头,双手捂住脸,一滴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砸在地板上。
慕容曦芸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捏紧。
“别哭。”
她在他是耳边低语,声音冷冽如刀。
“手废了,我养她一辈子。”
“但这个仇,龙家必须拿命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