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的餐厅里，空气中飘散着清炖松茸的菌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花香。
公玉谨年将最后一块和牛送进嘴里，放下银箸，用餐巾擦了擦嘴。
他对面，慕容曦芸正用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颗水晶梨。
她今天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真丝居家服，绸缎的光泽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流淌，一头乌黑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后，有几缕调皮地垂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
那张在商界能让无数巨头夜不能寐的绝美面孔，此刻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她削梨的动作很专注，刀锋贴着果皮，匀速旋转，一圈圈的梨皮连绵不断地垂落，技艺堪比米其林大厨。
公玉谨年觉得，这颗梨大概是它梨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说吧。”
慕容曦芸没有抬头，清冷又带着一丝软糯的嗓音打破了安静。
“今天又捡到什么有趣的小垃圾了？”
公玉谨年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报告老婆大人，今天收获颇丰。”
他把周明借学校之手下的战书，廖雯茹在背后若隐若现的影子，以及温如玉那篇堪称年度最佳绿茶范文的匿名帖，都当成评书一样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说到关键处，他顿了一下，用一种颁奖的郑重其事宣布。
“当然，本次事件的最佳贡献者，情报战的无冕之王，我方卧底敌营的头号功臣，必须是你的好弟弟，我的好兄弟，慕容海同学。”
他将慕容海那套“我年哥忙着搞学术”和“被我姐当牲口用”的抱怨理论，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讲完，他摊开手。
“现在，周明和廖雯茹已经完全确信，我就是一个被你推到台前的，啥也不懂的，用来装点门面的吉祥物。”
“他们觉得，我就是你养的一只金丝雀，羽毛再漂亮，也只会叽叽喳喳叫，一开笼子就得摔死。”
餐厅里的空气，温度似乎没有变化。
但悬在天花板上的那盏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线，好像都凝固了。
王姨和一众佣人早已在公玉谨年开口的瞬间，就表演了集体瞬移，连呼吸声都带走了。
慕容曦芸终于削完了那颗梨。
完整的梨皮垂在半空，她随手一松，梨皮精准地掉进旁边的垃圾桶。
她抬起那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脸，一双冷灰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公玉谨年。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杀气，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只有一种……神明俯瞰凡间蝼蚁打架时的，那种极致的漠然和一丝丝的好笑。
她将削好的梨切成均匀的小块，用银叉插起一块，递到公玉谨年嘴边。
“啊。”
公玉谨年下意识张嘴，清甜的果肉在舌尖化开。
“这么说，”慕容曦芸自己也叉起一块，小口吃着，慢悠悠地开口，
“一只想证明自己还没被淘汰的丧家之犬，和一只被嫉妒烧坏了脑子的公孔雀，想在鸡窝里，给你办一场批斗大会？”
这比喻，精辟。
公玉谨年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慕容曦芸又笑了。
不是那种对着公玉谨年撒娇时的甜软笑意，而是另一种，一种冰雪消融，却露出其下万丈深渊的弧度。
“幼稚。”
她只评价了两个字。
然后，她拿出手机，甚至没看屏幕，指尖在上面轻点了几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赵琳。”
电话几乎是秒接。
“是我。”
她的嗓音瞬间切换，所有居家的柔软全部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属于决策者的冰冷和绝对的掌控力。
“日月科技，周明。”
“我要他身败名裂。”
公玉谨年的手顿住了。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那个一键清零的味道。
电话那头的赵琳沉默了半秒，大概是在消化指令的残忍程度，然后用她那标志性的，毫无感情波动的专业腔调回应：“需要什么程度？商业层面还是社会层面？”
慕容曦芸的指尖，在光滑的餐桌上轻轻一点。
“我全都要。”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身体微微侧向公玉谨年，一只手已经不自觉地开始玩他卫衣的抽绳。
但她嘴里吐出的话，却让整个空间的温度持续走低。
“日月科技，他们最近在主推一个叫‘天穹’的大数据项目，对吗？”
“是，b轮融资刚结束，正在寻求上市辅导。”赵琳的回答快得不像是人类。
“这个项目的数据合规有问题，他们违规抓取和使用了超过三百万用户的个人隐私数据。另外，他们的首席技术官，在项目初期挪用了两千万的研发资金，去填补他个人在海外期货市场的亏空。”
慕容曦芸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周明本人，”慕容曦芸继续补充，“利用职务之便，把他亲戚家一个皮包公司做成了日月科技的供应商，三年时间，关联交易额超过五千万，利润率高达百分之三百。”
“另外，他个人在外面，除了廖雯茹，还同时包养了三个女大学生，其中一个，刚满十八岁。”
公玉谨年的叉子差点掉了。
好家伙，时间管理大师啊周学长！
“赵琳。”
“在。”
“我要在周明那个所谓的‘投资沙龙’开始之前，让这些东西，变成悬在他头顶的剑。”
“第一，以慕容集团法务部的名义，向监管部门提交关于日月科技‘天穹’项目数据安全的调查申请。不用匿名，就实名。”
“第二，把他们cto挪用公款的证据，匿名发给日月科技的董事会和所有投资方。”
“第三，把周明那些关联交易和私生活丑闻的详细资料，打包送给江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媒体。告诉他们，这是个大新闻。”
慕容曦芸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敲碎人骨头的重量。
电话那头的赵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明白。保证在沙龙开幕前，让他焦头烂额，后院起火。”
“不。”
慕容曦芸打断了她。
“不是让他焦头烂额。”
她的指尖在公玉谨年的手背上轻轻划过，带起一片战栗。
“我是要让他在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在那个他精心准备的，用来羞辱我男人的舞台上，从云端，被一脚踹进地狱。”
“我要让聚光灯下所有人的手机，同时收到他公司破产、个人被立案调查的推送。我要让他前一秒还在夸夸其谈自己的商业宏图，后一秒就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要让他的名字，成为整个龙国商学院，未来十年最经典的失败案例。”
杀人，还要诛心。
而且是当着全世界的面，一刀一刀，慢慢地诛。
公玉谨年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慕容海为什么那么怕他姐了。
“去办吧。”
慕容曦芸挂了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到一边。
整个房间里那种冰封千里的气场瞬间消失。
她又变回了那个会对着他眨眼睛的，有点黏人的小娇妻。
她把切好的梨推到他面前，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这样，可以吗？老公你还满意吗？”
公玉谨年机械地叉起一块梨，塞进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他脑子里，全是她刚才那番话。
现在他才发觉，她递给他的，是一把已经开刃的，名为“权势”的武器，并且正在亲自教他，如何握住刀柄，如何找到敌人最脆弱的咽喉。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脏深处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怎么了？”
慕容曦芸感觉到他的走神，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在想什么？”
公玉谨年回过神，转头对上她那双清澈又带着询问的眼眸。
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那独特的，混合着清冷花香和她体温的香气。
“在想，”他低声开口，“我的女王陛下，今天又给我上了一堂价值连城的课。”
慕容曦芸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满足地哼了一声。
“那……学费呢？”
“学费？”公玉谨年一愣。
慕容曦芸抬起脸，指尖点在他的嘴唇上，那双灰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春意盎然。
“今晚，肉偿。”
她说完，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