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抵达银华制药生产基地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当天中午时分。让我没想到的是，跟想象中那种群情激愤，集体高喊口号的壮观景象不同，现场实则相当的安静，甚至都可以用井然有序来形容。除了乌泱泱一群穿着印有“银华制药”字样工作服的工人外，剩下的都是负责维护现场秩序的警察和工作人员。
见此情景，我没有立刻靠过去，而是在不远处找了一间家庭旅馆先住了下来。之所以选择家庭旅馆而不是星级酒店，为的就是能多打听点小道消息。别看这些小老板平日里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实则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街头情报站。只要花点心思外带花点钱，应该很快就能从这些人身上打听出点内幕消息来。
果不其然，在我的三包好烟，两瓶好酒以及满满一桌子刚买的新鲜卤菜的攻势下，旅馆老板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老板的侄子竟然也在银华制药工作，而且眼下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车间主管。
“要说这银华制药，也算得上是我们本地一块招牌了，之前一直是纳税大户。”老板夹了一块煎带鱼放进嘴里吃了起来，“这边的领导对它自然是相当关爱，要不然那对姓龚的父子怎么能一个当上省政协委员，一个成了省人大代表呢！”
我小小地抿了口白酒，接着就试探地问道：“他们父子都干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会想着去鼓捣什么假疫苗呢？犯下这么大事情，难不成就不怕杀头吗？”
老板重重地嗨了一声：“还能是什么，都是让钱给闹的，这世上谁还会嫌钱多呢？据我所知，这假疫苗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得有个好几年。龚家父子仗着自己有特殊身份，同时在上面又有大靠山帮衬着，这才敢犯下这杀头的大罪。”
“那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我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装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为何这假疫苗的事情突然之间就大白于天下了呢？”
老板瞥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听说啊，我只是听说，好像是银华制药内部一个什么中层管理者，因为被裁员后没拿到相应的补偿，所以就对外曝光了这件事。据说是有人专门出很高的价格从他手里买下了全套黑材料，这才一击命中。”
我哦了一声，心说原来是这样。不用问，这出高价的肯定是坤少无疑了。其实对于坤少的大手笔我并不感到惊讶，惊讶的是他能及时获知有这么一个爆料人的存在。由此可见，坤少的心机和手段都不是一般人能够与之媲美的。
我拿过酒杯跟老板轻碰了一下，等他喝干了杯中酒后，我又给他续上了半杯。
“那现在怎么又闹成这样子了呢？”说着，我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旅馆外。“我听说已经闹了有一天的时间了，新的收购方派过来的人还被困在里面呢。”
“要说这事，真不能怪工人们。其实谁做老板都无所谓，只要能有口饭吃，大家也不会闹。关键是从昨天上午就传出了消息，说是新老板派来的人发话了，等他们接手整个银华制药后，第一件事就是大裁员，且比例不低于80%。”老板咂摸着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哥们你自己说说，这让工人们怎么能不急？”
以我对浩然和坤少的了解，他们在刚接手银华制药的前期是断然不会有什么裁员计划的，毕竟安抚人心是第一位的大事。退一万步说，即使真有这么个计划，也不可能达到80%的比例，除非他们几个大少爷傻到想让银华制药在一夜之间彻底停工。所以很明显，这就是一个被人蓄意放出来的超级谣言。
听了我的分析，老板也开始摇头晃脑起来，那样子看着很像古时候的算命先生。
“其实吧，就像你刚才说的，这种话只要一分析就能发现很大的漏洞。可抵不过工人们就相信啊，被轻轻一煽动就上街了。”老板用力叹息了一声，“说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在底层活了半辈子，还要做一辈子的炮灰。”
我也哀叹了一声，正想要说话，就见老板已经用筷子指着旅馆大门的方向。
“现在还有点早，等傍晚的时候你再去看就知道了。会有专人给他们送饭送水，晚上还送褥子毯子。这些工人还感激不尽，压根想不到已经做了别人的嫁衣。”
我在心里暗暗想了想，然后很小心地问道：“老板，那这背后指使工人闹事的又会是什么人？还有他们这群人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听到这话的老板，忽然就停住了正在夹菜的动作，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我。
“兄弟，给句实话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笑着反问老板，觉得我应该是谁。老板上下打量我一圈后表示不好说，说错了会惹出大麻烦。不过以他的经验判断，我应该是记者，而且来头还不小。
我微微一笑答道：“还真被您给猜对了，我就是一名时政记者，这次来就是想采访点大料。老板，如果可以的话请行个方便，到时候少不了你的那份好处。”
见老板犹豫着不敢答应，我就明白是时候给他上点大菜了。于是我想都没想，伸手就从外套内兜里取出两千块钱，很用力地放在了老板的面前。
“这是两千块，刚才你给我说了那么多内情故事的，这就算是你的咨询费了。你放心，等事成之后，我这边一定还有重谢。”
老板皱着眉头，直愣愣地瞧着桌上放着的那一沓红票子，一副想拿又不敢伸手的尴尬样子。见此情景，我干脆就拿过那沓钞票，直接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别别，我得先问问，你想要我怎么帮你？”老板着急忙慌地摆起了手。
我嘿嘿笑道：“你侄子不是银华制药的小主管吗？简单，让他把我送进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