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继韩王信、淮阴侯韩信、陈豨、彭越谋反或“被谋反”之后,实力雄厚的淮南王黥布终于下水了。
这一章我们讲述淮南王黥布谋反以及兵败身亡的历史过程以及隐藏于这一段历史背后的逻辑。
淮南王黥布谋反的与前面几位(韩王信、淮阴侯韩信、陈豨、彭越)截然不同,对汉帝国构成了实质性的威胁。此时刘邦岁数已高,力不从心,无论是外敌黥布还是内部老臣以及太子刘盈和蠢蠢欲动的吕后都敏锐地盯着刘邦。此外,黥布经营淮南多年,根深蒂固,有人、有兵、有粮、有钱,且其本人骁勇善战。
当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时,如何摆平黥布谋反之事,成为了极度考验刘邦的军事与政治智慧的一场大考。
【淮南王黥布谋反的背景】
公元前196年7月,淮南王黥布反叛,这一年汉高祖刘邦61岁。
黥布这人我们非常熟悉,出身是为秦始皇修墓的囚徒,逃离骊山大工地凭借一身勇猛起兵反秦,并在老丈人——长沙王吴芮的支持下,很快在反秦义军中崭露头角。吴芮很是欣赏黥布,将女儿嫁给了他。
灭秦之后,黥布成为了唯一被项羽封王的武将,被项羽封为九江王。
这一段历史表明,黥布自逃离骊山大工地之后的人生简直就是逆天而行,一路顺风顺水。直到楚汉争霸时期,黥布才遇上了第一道坎,因多次推脱项羽的征兵参战指令,被项羽所记恨,刘邦则顺势派随何前往九江,上手段将黥布给挖到了汉营。为此,黥布牺牲了全部家人。这是黥布所遇到的一道坎,牺牲了家人,换取了自身的安全和发展。
在楚汉争霸期间,黥布的核心功劳有二:一方面是成功地策反了西楚的大司马周殷,杀进西楚腹地,减轻了刘邦围剿项羽时正面战场的压力;另一方面则是率部直接参与了围剿项羽的战役,使得项羽最终兵败于垓下,刘邦赢得了天下。
汉四年(也即为7年之前的公元前203年),刘邦封黥布为淮南王。
现在(前196年),黥布谋反,既有韩信、彭越被杀,黥布有兔死狐悲之情与危机感,也有黥布主观方面的因素。多年的战斗生涯给了黥布深刻的领悟,这年头,这世道,想要保住荣华富贵,该反的时候必须反。就像过去反秦王朝,反西楚项羽一样,现在也该考虑反刘邦了,不反就没有活路,“反”才是我黥布的一贯行事风格。
什么时候反?以什么样的形式谋反?这两个具体问题,黥布并没有考虑成熟,但是淮南国所发生的一件蹊跷的意外事件,触发了黥布仓促举旗反汉。
黥布非常宠幸的一位姬妾因病去就医,把脉、开方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宫,而是跟医生一起把酒言欢,爽快地喝上了小酒。
黥布的这一名佳丽之所以跟医生约会喝酒,并非她跟医生有私情,而是因为被医生的邻居——贲赫(这人时淮南国的大夫,算是诸侯中的贵族)留下来,三人一起聚会,整了几杯小酒。
这事情让淮南王黥布极其不爽,并重度怀疑自己的爱妾与贲赫有染,并准备采取措施,将其抓起来,严刑拷打问个究竟。
贲赫毕竟是诸侯国的大夫,消息灵通,还没等黥布动手,就开溜——直奔长安而去,恶人先告状,告黥布准备谋反。
刘邦不慌不忙地拿这事咨询了一下萧何:“萧相,你怎么看这件事?”
萧何认为:“黥布不至于如此啊!会不会是有人因私仇诬告,臣建议先把贲赫抓起来,派人下去暗查黥布,根据调查结果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萧何这话其实也没错,这并非他误判,而是基于对汉帝国朝政现状下的权益之计:能不动就暂时不要动黥布,用时间来消化一切……
此时此刻的黥布虽然还没有动手谋反,但是谋反这件事一直都装在其心中,并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工作,自然也就经不起查。
于是,当刘邦派人下来查的时候,黥布就开始慌了,并立即采取行动:斩杀贲赫全家,举兵谋反。
当黥布谋反信息传回长安之际,萧何不无焦虑地抚摸着已经开始脱发的前额,喃喃自语:这下麻烦了……
姜永远都是老的辣,大军尚未出征,刘邦第一时间赦免贲赫,任命为将军,这人已经与黥布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在战场必然会使出吃奶的气力复仇雪恨。
【淮南王兵败被杀】
黥布虽然勇敢地举起了反汉大旗,但是在谋反开始的那一刻,兵败被杀的命运就被悄然写进了他的宿命。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黥布举事之际就犯下了一系列战略与战术方面的错误。
举事之初,黥布在内部动员会上大讲特讲,刘邦老了,肯定不会亲征,刘邦下面那帮人除了韩信和彭越之外,我谁也不怕,都是手下败将,不值一提。
但是刘邦偏偏就御驾亲征,领兵杀来,在士气上就彻底压倒了淮南军,这是黥布败亡的第一重因素。
刘邦此时的确身体染病,原本计划让太子刘盈率部去围剿黥布。但是,吕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刘邦哭诉:“黥布是有名的猛将,擅长用兵。汉军的这一帮将领又都是资历深厚的老人,太子恐怕指挥不动他们。一旦黥布知道皇上没来,他一定更为嚣张,指不定就一鼓作气杀进长安。皇上您虽然有病,也要勉强跑一趟,哪怕是躺着指挥,众将领也不敢不尽力。为了妻儿,请皇上再振作一把!”
吕后的政治智慧其实真的很高,力劝刘邦亲征,对任何一方都有利,杜绝太子亲征的风险,能进一步提高吕后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影响力,能确保粉碎黥布一伙,就是苦了刘邦,拖着病体硬拼,透支了其业已疲弱的生命力。
刘邦长叹一声道:“不派这小子去了,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
黥布在战略方面也错得离谱。
起事之初,谋士建议“上策取齐赵、断汉粮道;中策攻淮南、据险自守;下策攻荆楚、正面硬刚汉军主力”,黥布偏偏选了下策。
战事之初,黥布先后斩杀荆王刘贾、楚王刘交,胜利一场接着一场。但是,黥布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切瓜一般的杀伐对象只是诸侯军,并非汉军主力。
就在黥布与诸侯军纠缠不休之际,刘邦争分夺秒地调集关中、邯郸兵力,并发挥楚骑兵的先天优势,对黥布实施了迂回包抄的大包围。
汉十二年(前195年)十月,高帝刘邦与黥布终于在蕲西(安徽宿州蕲县镇)相遇,这也就意味着黥布的末日降临。
但是,黥布却不这么认为,硬是将一场以求生为目的谋反,升级为夺取天下的武力凡尔赛。
黥布与刘邦对阵之际,刘邦问黥布何苦要谋反,黥布则指着刘邦的鼻子说:老子要抢了你的皇位!
无知的人无药可救,狂妄的人往往都是无知一族。
黥布稳操胜券的“凡尔赛”之举,极大地鼓舞了汉军的士气,一番硬碰硬的战役就此打响,黥布毫无悬念地败给了有备而来的汉军主力。
兵败后的黥布仅仅带着百余人的残兵败将渡淮河,过长江亡命天涯……刘邦没惯着他,留下周勃率部追杀,自己则班师回朝。
就在黥布亡命天涯之际,他总算是迎来了一则好消息:小舅子(长沙王吴芮的儿子)——长沙成王吴臣便派来请他前往,说是商议要跟他一起逃到南越去谋求生路和发展。
这对于黥布而言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直奔长沙而去,岂知这从头到尾就是长沙王吴臣与其划分界限的擒贼之举,黥布在诸侯国——长沙国境内被抓被杀。
秦末汉初的一代骁将黥布就此黯淡地退出历史舞台,被汉帝国鞭尸数百年……
【结语:黥布谋反的必然性及兵败身亡的“宿命说”】
历史总会在偶尔间进入某种无解的死循环。
鲸布的异姓诸侯王身份与刘邦的“刘姓家天下”执念是一组无解的天然死敌,鲸布最终只有三种结局:或类似于彭越这样被谋反;或类似于韩信那样一层一层剥皮,然后被扔到汉帝国的砧板上任“刘一刀”切割;或主动起兵搏一把。
黥布选择了后者,主动搏了一把,在汉帝国的湖面上激起了一圈涟漪后迅速归于寂静,是那种永恒的寂静。
鲸布之所以有这种选择,这与其长期以来奉行“利益至上、风险优先”的生存哲学和三观密切相关。
也许,我们应该给予黥布这种放手一搏的精神一些掌声,只是当我们把巴掌都拍红了之后,又陷入了一种无以言状的迷茫和困惑。
黥布的战术错了,战略也错了,在自我认知方面也错得稀里哗啦的——严重低估了刘邦,严重地高估了自己。
如果就此将黥布定义为“无知无畏”,那么其无知的落脚点是什么?无畏的根源又是什么呢?
此时此刻,我们都不再迷茫,因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明确:黥布原来也是政治小白,不懂汉帝国当前权力结构正悄然生变,刘邦也成了汉帝国战车上的一个零件而已,他不得不出征,为了太子刘盈,为了皇后吕雉,为了汉帝国的稳固,他不得不统帅着那一帮子只有他才能压得住的老将们出征……他必须摆平谋逆的黥布。
无畏的根源则更为简单:黥布原本就是骊山的一名囚徒,原本就一直都在不停地“反”,家族成员原本就被项羽已经清零了,原本就一无所有……
当个体野心遭遇历史洪流,当一无所有恰逢历史的机会窗,悲和喜便沦为人间大戏,分不清对与错,只有清醒的智者才能踩着钢丝,为自己画下无憾的句点。
愿你我口袋里一直都藏有这种无价的“人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