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刘邦称帝之后,一直都在两条路上来回跑:或应付匈奴;或忙着内部剪除异姓王。前面这条应付匈奴的路,和亲之后稍微消停一点点了;后面这件条路则是不归路……
在此背景下,刘邦这只千年的狐狸则自有应对之策,他悄无声息地调整了用人原则,看似不拘一格选人用人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逻辑呢?
本章讲述汉十年(公元前197年),刘邦在选人用人方面的两则历史故事,并解析其背后动机与逻辑。
【刘邦不拘一格提拔田叔和孟舒】
两年之前(前199年),赵相贯高私自行刺汉高祖刘邦所引发的赵王张敖谋反案浮出水面后,刘邦曾下旨:“赵王群臣及宾客有敢随从张敖者,满门抄斩。”
然而,刘邦如此严厉的旨意并没有吓退所有人,张敖麾下的两位郎中(相当于侍卫兼贴身助理)田叔、孟舒选择了继续跟随张敖。不仅跟随,而且他们还自行推个光头发型,脖子上套个铁圈,以家奴的身份跟相随。
田叔、孟舒之所以自我为奴,是因为被抓的张敖已经不再是赵王,所以田叔、孟舒也就不再是郎官,只能以家奴的身份相随。
田叔、孟舒的态度很明显:皇帝要杀要刮,要满门抄斩,您随便,我们誓死跟随赵王张敖,哪怕是一起去死也在所不惜。
当赵王谋反案水落石出,张敖被赦免之后,田叔、孟舒所迎来的并不是满门抄斩,而是汉高祖刘邦的热情接见。
刘邦为什么会接见这两“家奴”呢?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卷十二》中的原话是:“上贤田叔、孟舒(皇上认为田叔、孟舒的为人忠义)。”
事情只是如此简单吗?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无声地给予了我们答案。
一番热热闹闹的接见之后,刘邦作出了一项决定:分别任命两人为郡守、诸侯国相。为什么会这样呢?
《资治通鉴》给出的说辞是刘邦认为这二人的才华出众,所以给予重任,让其挑担子,下去辅佐诸侯王或镇守地方郡县。
事情就如此简单吗?显然不是,刘邦当前的要务莫过于“削藩”、“收权”,既要加强长安的集权,同时也要加强对下面郡县的控制。怎么样的人既能担当此任,又能与朝廷展开默契配合,而且还能让刘邦安心、踏实呢?
田叔、孟舒完美地契合了刘邦在这方面全部用人要求:在下面没有根基;为人忠诚且靠谱;朝廷(或者说是刘邦自己)有大恩于当事人。
刘邦正是看见了田叔、孟舒满足上述三点,所以急吼吼地就地提拔成汉帝国的地方要员,成为长安朝廷的耳目。
刘邦“火线提拔”张敖曾经的郎官,堪称是刘邦这只千年老狐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滴的封建帝王之术(或者说是封建王朝娴熟政 治手法)的具象。
【刘邦为爱子安排“保护神”】
如果我们将刘邦超常规提拔田叔、孟舒的行为定义为刘邦“成熟的朝政手腕”,那么刘邦煞费苦心地启用周昌为赵国的国相则是一种“夹带私货”的政治手法。
有必要简单地介绍一下两个人:周昌和赵王刘如意。
以刚烈、勇武而闻名于汉史的周昌是我们的老熟人,在以前的文章中出现过,介绍过。周昌是周苛的弟弟,兄弟俩都是刘邦反秦及灭楚斗争过程中的重要武将。周苛早在刘邦跟项羽在荥阳拉锯战时就被项羽擒获,因拒绝服软而被煮杀;周昌则于公元前203年,刘邦尚未称帝之前就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周昌的背景表明,这是位狠角,在汉帝国初期的朝堂影响力非凡,朝臣普遍有点怵这人。请注意,周昌的这一背景非常重要……
现在需要介绍一下赵王刘如意。
刘邦的身边从不曾缺佳丽,但是他非常宠幸戚夫人,戚夫人于公元前206年为刘邦生育了一个儿子——刘如意。
爱屋及乌,前199年,刘如意8岁的时候,赵王张敖被废后,刘邦火急火燎地将赵王之位给了七岁的刘如意。不仅如此,而且还不让刘如意去封地,而是留在长安,带在自己身边,刘邦这既是爱子心切,更是提前为爱子谋将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略显俗套。
戚夫人开始用眼泪和枕边风为大杀器,向刘邦发起了多轮“攻击”,其战略目标直指太子之位,试图为儿子刘如意从哥哥刘盈手中夺取太子之位。
戚夫人的天敌自然是吕皇后——吕雉,现在的吕后虽然人老色衰,战斗力远不及戚夫人,甚至连见上刘邦一面都困难,但是这绝不意味着戚夫人可以笑到最后,更不意味着她能达成目的。
皇后看似只是后宫中的一座山,其实在封建王朝时期,其政治地位往往仅次于皇帝。
刘邦动心了。
心就行动,刘邦开始在朝堂上吹风,这算是迈出了废太子刘盈立赵王刘如意为太子的第一步。
在封建王朝,废立太子从来都不是皇帝一人说了算的大事。整个朝廷在无形中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巨网,而太子位则是这一张大网的重要绳结之一。
面对刘邦废太子刘盈,立10岁的刘如意(前197年,刘如意10岁)为太子的提议,所有人一边倒地表示反对。其中反对最为激烈者就是周昌。周昌这人有个先天问题——说话口吃。
刘邦笑呵呵地看着记得满脸通红的周昌,让其阐明一下反对理由,周昌又气又急,结结巴巴地撂下一句硬邦邦的话:“臣口不能言,但臣知、知、知道不能这样做,陛下要废太子,臣、臣……臣拒不奉命!”刘邦苦涩地笑了……废立太子这事情就这样黄了。
吕后躲在幕后,悄悄获悉这一切之后,竟然以皇后的身份跪谢周昌,由此可见,周昌在朝野的影响力绝对不一般。
刘邦这么精明的帝王自然知晓没能办成此事的严重后果——自己百年之后,赵王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一个大问题。为此,刘邦决定安排为赵王刘如意安排一位在朝廷地位高、影响力大、刚直不阿的人担任诸侯赵的相国,以求当自己百年之后,相国能保护爱子刘如意和自己所宠幸的女人——戚夫人。于是,周昌就这样再一次进入了刘邦的法眼,被免去了御史大夫之职,被任命为诸侯赵的相国,百年之后为自己的爱子和爱妃保驾护航。
后来的历史我们都知道,赵王刘如意和其母亲戚夫人无一幸免,都成为了吕后首轮打击对象,并最终惨死,关于这一部分内容,我们随《资治通鉴》的节奏以后详叙。
刘邦可以用娴熟的政 只手腕摆平生前的一切,却无力干预身后事……但是,这不是我们这一章节的叙事重点,我们的重点是:即便刘邦启用了周昌最终并没有达成摆平身后事的目标,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娴熟的朝政手段,炉火纯青的用人御人手腕。
【结语】
我们不得不再一次向司马光献出膝盖,因为这位史学大拿再一次使出了文学绝技。
司马光有意识地将“不拘一格提拔田叔、孟舒”和“任命周昌为诸侯赵的相国”编组安排在《资治通鉴.卷十二》公元前197年章节中,他这是想要表达一些什么呢?
其实,这是司马光精心安排的一堂“用人御人”大课。
在破格启用田叔、孟舒方面,刘邦所启用的手腕是,将道德资源转化为政 之力量;在启用周昌为爱子保驾护航方面,刘邦所启用的手段是“以制衡权”,用政敌的刚直构筑爱子的安全栅栏。
刘邦的这两手其实是有共同点的:“把一切可操作的、有机会操作的人性要素都转化为朝政工具”,这是一种非常娴熟的的政 治手腕。
从这个视角来看,无论是刘邦提拔“罪臣门客”,还是重用“反对派大臣周昌”,内涵逻辑是一样的。
只是刘邦忽略了一点:无论你多么牛,身后事你说了都不算,或许,这才是封建历史上最耀眼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