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在清晨五点半准时醒来。
这是生物钟的习惯,即使昨天熬到近十一点才睡——李老师带领的庆功宴很热闹,返校的大巴上同学们兴奋的讨论声持续了一路,回到江州时已是深夜。但她的身体依然在固定的时间苏醒,像精心校准过的仪器。
她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书桌上堆着竞赛复习资料,墙角立着天文望远镜,窗台上那盆多肉在晨光里舒展着肥厚的叶片。一切如常,却又有些不同。
昨天发生的事在脑海中清晰回放:师范大学的晨光,考场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雨中的栀子花香,会议室里电脑屏幕跳出的成绩——全国一等奖,第九名。陆星辰第十二名。清华暑期夏令营的邀请。
真实得近乎虚幻。
林晓晓坐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木地板微凉,但六月的早晨已经有了暖意。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江州的清晨与省城不同。空气更湿润,带着江水特有的、微腥的气息。远处能看见实验中学的钟楼尖顶,梧桐树的树冠连绵成一片绿色的海洋。更远处,江面反射着初升的日光,碎金般闪烁。
楼下传来轻微响动——是妈妈在厨房准备早餐。锅铲碰撞声,水龙头流水声,还有隐约的收音机广播声。平凡的家常声音,却让林晓晓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温暖。
她换了衣服,白色t恤配牛仔短裤,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下楼时,妈妈刚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粥。
“醒了?”林妈妈抬头看她,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天那么晚回来。”
“习惯了。”林晓晓接过粥碗,是皮蛋瘦肉粥,熬得很稠,表面撒着细细的葱花和香油。
餐桌已经摆好。油条切段装在小竹篮里,还有一碟酱黄瓜,一碟腐乳。爸爸坐在主位看早报,见她下来,把报纸折了折放在一旁。
“晓晓,”林爸爸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显得严肃,但嘴角还是上扬着,“昨天李老师打电话来了。他说……”顿了顿,声音里终于透出压抑不住的骄傲,“他说你是全省第三,全国第九。”
林晓晓低头喝粥:“嗯。”
“你这孩子,”林妈妈在她旁边坐下,给她夹了根油条,“这么大的事,怎么这么平静?你爸昨晚接到电话,在客厅转了好几圈,半夜还起来喝了杯茶。”
“我也没睡着。”林爸爸承认了,拿起一根油条,却没吃,“清华夏令营什么时候去?要准备什么?要不要买新行李?北京夏天热,得带些薄衣服……”
他一连串的问题。林晓晓耐心回答:“七月十号开始,两周。通知还没到,李老师说学校会统一安排。行李不用买新的,我那个行李箱还能用。”
“那怎么行,”林妈妈立刻说,“去北京呢,又是清华。下午妈妈陪你去商场看看,买个结实点的。”
“真的不用——”
“用。”林爸爸一锤定音,“该花的钱要花。还有,夏令营期间有什么安排?要不要我们送你去?”
林晓晓摇头:“李老师说学校会派老师带队,统一订票、安排住宿。家长不用去。”
“哦……”林爸爸的语气里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也行,你们同学一起,也有照应。”
早餐在这样琐碎而温暖的对话中进行。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从蟹壳青变成淡金,再变成耀眼的金黄。梧桐树上的麻雀开始啁啾,邻居家传来电动车的启动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七点,林晓晓收拾好书包——虽然今天不用上课,但她想去学校一趟。昨天回来太晚,很多事还没处理。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敲门声。
打开门,陆星辰站在门外。他也换了便装,浅灰色t恤配深色长裤,肩上背着那个用了三年的黑色双肩包。晨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早。”他说。
“早。”林晓晓侧身让他进来,“吃早饭了吗?”
“吃了。”
林妈妈从厨房探头:“星辰来了?再吃点?粥还有。”
“谢谢阿姨,我吃过了。”陆星辰礼貌地回答,但林妈妈已经盛了一碗粥出来,不容拒绝地放在餐桌上。
陆星辰只好坐下。林晓晓看见他耳根微微发红——每次被长辈热情对待时他都会这样。她在他对面坐下,两人安静地喝粥。
林爸爸在客厅接电话,是亲戚打来祝贺的。他压低声音说话,但喜悦还是从语气里漏出来:“对,对,国一……第九名……嗯,清华夏令营……谢谢,谢谢……”
陆星辰抬头看了林晓晓一眼,眼里有询问。
林晓晓微微摇头,示意没事。
两人很快吃完。跟林爸林妈道别后,一起出门。
六月的江州已经开始热了。早晨八点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梧桐树的树荫投在地上,斑斑驳驳。知了还没开始大规模鸣叫,只有零星的试音,短促而试探性的。
他们沿着熟悉的路往学校走。这条路走了快十年,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每一个拐角,每一棵树,每一家店铺都熟悉得像自己掌心的纹路。
“你爸妈,”陆星辰开口,“很高兴吧?”
“嗯。”林晓晓点头,“你爸妈呢?”
“也是。”他顿了顿,“我爸昨晚给所有亲戚打了电话。”
林晓晓想象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陆爸爸是工程师,平时话不多,但一提到儿子就会打开话匣子。
“我妈说要买新行李箱。”她说。
“我妈也是。”陆星辰说,“还说要买防晒霜,说北京太阳毒。”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相似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这就是父母的爱——以他们的方式,事无巨细地为你考虑。
学校到了。
实验中学的校门在晨光里静立,大理石校牌上的金字闪闪发光。门卫大叔认识他们,老远就笑着挥手:“回来啦?恭喜恭喜!”
“谢谢叔叔。”两人齐声说。
校园里很安静。期末考已经结束,高一高二都放假了,只有高三还在补课。梧桐道上空荡荡的,只有清洁工在打扫落叶。阳光从树叶间隙漏下,在水泥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物理实验室在科技楼三楼。他们上楼,木楼梯发出熟悉的嘎吱声。走廊里也很安静,但实验室的门开着——李老师在。
他背对着门站在实验台前,正整理仪器。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他们,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来啦?”他放下手里的万用表,“正好,正要找你们。”
实验室还是老样子。靠墙的实验台上摆着各种仪器,示波器、信号发生器、电源、磁铁、线圈……中间的长桌上是他们做了半年的星轨导航项目——导盲机器人的原型机静静地立在那里,黑色的外壳在晨光里泛着哑光。
“坐。”李老师拉过两把椅子,“昨天回来太晚,有些事没来得及说。”
三人围着实验桌坐下。窗外的梧桐树在风里轻轻摇晃,叶子翻动时发出沙沙声。
“首先,再次祝贺你们。”李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全国一等奖,两个。这是我们学校近十年来最好的竞赛成绩。校长非常高兴,说要在开学典礼上特别表彰。”
林晓晓安静听着。陆星辰也坐得笔直。
“清华夏令营的通知已经发到学校了。”李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大信封,“七月十号到二十四号,两周。日程安排、注意事项都在里面。学校会派我带队,统一买火车票,住清华的学生宿舍。”
他把信封递过来。林晓晓接过,手感厚重。信封是清华紫,右上角印着校徽——那个着名的二校门图案。
“夏令营的内容很丰富。”李老师继续说,“有大学水平的物理课程,有实验室参观,有导师交流,还有小组课题。你们会提前体验大学生活,也会接触到最前沿的科研。”
他顿了顿,看着他们:“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不仅是学习,也是认识同龄顶尖学生的机会。全国各省的竞赛优胜者都会去,你们会看到更大的世界。”
林晓晓点头。她明白李老师的意思。在江州,在实验中学,他们是顶尖的。但到了清华,到了全国最优秀的学生中间,他们需要重新定位自己。
“还有,”李老师的声音温和下来,“这也是你们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家,独立生活。要互相照应。”
“会的。”陆星辰说。
李老师笑了:“我知道你们会。”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我做老师二十多年,带过很多学生。但像你们这样的搭档,不多见。”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高三学生的读书声。
“好好珍惜。”李老师转过身,眼里有长辈特有的温和与期许,“这样的默契,这样的并肩前行,是人生难得的礼物。”
林晓晓感觉脸颊微微发热。她看向陆星辰,他耳根又红了。
“好了,说正事。”李老师回到桌前,语气恢复平时的干练,“夏令营前还有三周时间。你们有什么计划?”
林晓晓和陆星辰对视一眼。
“示范基地那边,”陆星辰先开口,“海洋导航模块的测试还没完成。”
“对。”林晓晓接上,“还有数据需要分析,算法要优化。”
李老师点头:“这个我支持。项目不能停,尤其是现在有了成绩,更要做出成果。”他想了想,“这样,这两周你们可以继续去示范基地,但每天下午三点前结束,不要太累。夏令营前一周,彻底休息,准备行李,陪陪父母。”
“好。”两人同时应道。
从实验室出来已是九点半。阳光更烈了,梧桐树上的知了开始大规模鸣叫,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像夏天的背景音。
他们去教室拿落下的东西。高一(三班)的教室门锁着,但窗户开着。林晓晓从窗户翻进去——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
教室里空荡荡的。桌椅整齐排列,黑板上还留着期末考前最后一天的板书:物理公式、化学方程式、数学定理。后墙的学习园地里贴着大家的志愿卡,五颜六色的卡片上写着各自的理想大学和专业。
林晓晓找到自己的座位,从抽屉里拿出几本笔记本。陆星辰也在他座位里翻找,拿出一叠草稿纸。
“这个,”他把一张纸递给林晓晓,“你的。”
是一道光学题的演算过程,她上周借给他参考的。纸上有两个人的笔迹——她的工整清秀,他的刚劲有力,在边缘处还有讨论时随手画的小图。
林晓晓接过,小心地夹进笔记本里。
两人在教室里站了一会儿。阳光从南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讲台、黑板、桌椅、储物柜——这个他们待了一年的空间,此刻安静得像个博物馆,封存着三百多个日子的记忆。
“下学期,”陆星辰忽然说,“就要分班了。”
林晓晓点头。高一结束,文理分科。他们都会选理科,但会不会分到同一个班,不确定。
“希望还能同班。”他说,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
林晓晓没说话。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梧桐道。阳光在树叶上跳跃,风过时,整条路都在光与影中摇曳。
会的,她心里想。无论分到哪个班,他们还是会一起做项目,一起讨论问题,一起走过这些梧桐道。有些东西不会被班级的界限隔开。
从教室出来,他们去了示范基地。
社区康复中心还是老样子。门口的紫藤花开败了,结了细长的豆荚。大厅里凉快,空调开着,有老人在下棋,有孩子在画画。
王主任看见他们,老远就招手:“哟,我们的小科学家回来啦!”
消息传得真快。林晓晓和陆星辰走过去,礼貌地打招呼。
“恭喜恭喜!”王主任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李老师昨天就打电话告诉我了。全国一等奖,还是两个!了不得!”
周围的老人孩子都围过来。张奶奶拉着林晓晓的手:“晓晓真棒!奶奶就知道你能行!”李爷爷拍着陆星辰的肩膀:“好小子,给咱们社区争光了!”
那个总爱问问题的小女孩萌萌也跑过来,手里拿着画:“晓晓姐姐,星辰哥哥,我给你们画了画!”
画上是两个小人,一个扎马尾,一个短发,手拉手站在星空下。线条稚嫩,但很用心,小人脸上画着大大的笑脸。
“谢谢萌萌。”林晓晓接过画,小心地收好。
“快去工作室吧,”王主任说,“小陈等你们呢。”
小陈是示范基地的技术员,这段时间帮他们维护设备。工作室里,那台导盲机器人安静地立在充电座上,指示灯规律地闪烁。
“它这几天很乖。”小陈笑着说,“按照你们设定的程序,每天带李爷爷散步三次,没出过差错。”
林晓晓检查数据记录。屏幕上一行行数字滚动,机器人的行走轨迹、避障记录、用户反馈……一切正常。
“海洋模块的测试数据在这里。”小陈调出另一个文件夹,“上周在社区游泳池做了浅水测试,基本功能实现了,但精度还需要提高。”
陆星辰坐下来,开始看数据。林晓晓也拉过椅子,两人并排坐在电脑前,像过去无数个午后一样。
工作台上一如既往地凌乱:电路板、导线、螺丝、传感器、拆开的设备外壳。窗台上的薄荷长得很茂盛,绿油油的叶子散发着清凉的香气。窗外,社区花园里,有老人在打太极拳,动作缓慢而舒展。
世界如此安宁,如此具体。
林晓晓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海洋导航的难点在于水下环境——没有GpS信号,水流扰动大,能见度低。他们设计的方案是用惯性导航结合声呐,但测试结果显示,累计误差比预期大。
“卡尔曼滤波的参数要调整。”陆星辰指着一段曲线,“你看,这里的预测和实际偏差在扩大。”
“嗯。”林晓晓在草稿纸上计算,“q矩阵可能设小了,系统噪声估计不足。”
“要不要试试自适应滤波?根据水深动态调整参数?”
“可以试试。”
讨论,计算,修改代码,模拟测试……时间在专注中流逝。窗外的阳光从东窗移到正中,又从正中偏西。梧桐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声浪时高时低,像夏天的呼吸。
中午,他们在社区食堂吃饭。简单的两菜一汤,和老人孩子们坐在一起。张奶奶非要给林晓晓夹鸡腿:“多吃点,用脑多,要补补。”李爷爷则把最大的一块红烧肉夹给陆星辰:“小伙子长身体,不能饿着。”
这样的热情让人不好意思,但心里很暖。
饭后继续工作。下午两点半,海洋导航模块的新算法写好了,准备明天做实地测试。林晓晓保存所有文件,关机。
“走吧。”陆星辰说,“李老师说三点前要结束。”
走出康复中心时,阳光依然炽烈。梧桐树投下浓浓的阴影,蝉鸣如雨。社区里很安静,午睡时间,连狗都趴在阴凉处打盹。
他们慢慢往家走。经过小学时,林晓晓停下脚步。
实验附小的校门紧闭,暑假开始了。但透过铁门能看到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绿色的足球场,还有那棵老槐树——他们小学时经常在树下玩。
“记得吗?”陆星辰也停下来,“三年级那次,你在这里摔了一跤。”
林晓晓记得。体育课跑步,她绊倒了,膝盖磕破,流血。是陆星辰跑去喊老师,又陪她去医务室。之后一周,他每天都帮她背书包,虽然他自己个子也不高,背两个书包摇摇晃晃的。
“你那时,”她说,“背两个书包,像只企鹅。”
陆星辰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还好意思说,非要每天带那么多书。”
“那是预习。”
“那是过度预习。”
两人都笑了。童年的记忆像老照片,泛黄但温暖。那些以为忘记的细节,在某个时刻突然清晰,提醒你曾经怎样一路走来。
继续往前走。经过初中时,校门也关着。但他们记得初三那年,无数个傍晚,他们在这条路上一起回家。背着沉重的书包,讨论着当天的习题,抱怨着作业太多,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中考。
那时他们说:“要争取上同一所高中。”
他们做到了。
现在他们说:“要一起去清华夏令营。”
他们也将做到。
生活就是这样吧,林晓晓想。一个目标接着一个目标,一段路接着一段路。重要的不是终点在哪里,而是和谁一起走。
到家门口时,下午三点半。
林妈妈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他们,招呼道:“回来啦?热不热?冰箱里有绿豆汤。”
“等一下喝。”林晓晓说,“妈,我下午想收拾行李。”
“这么早?还有两周呢。”
“先理一理,看看缺什么。”
“也好。”林妈妈把最后一件衣服晾上,“需要妈妈帮忙就说。”
林晓晓上楼。房间很整洁,但书架、抽屉、衣柜里塞满了东西。她坐在地板上,开始整理。
首先是书。竞赛资料可以暂时收起来了,但夏令营可能会用到大学教材,她挑了几本物理和数学的基础教材。笔记本——她有三本厚厚的物理笔记,从高一到现在,记录着所有重要的知识点和思考过程。要不要带?最后决定带最新的一本。
然后是衣物。北京夏天热,但室内空调冷,要带长袖外套。运动鞋要带,夏令营可能有体育活动。睡衣、毛巾、洗漱用品……
她列了清单,一项项核对。
整理到一半时,手机响了。是班级群的消息——班长组织明天下午的同学聚会,庆祝他们获奖。群里很热闹,大家纷纷祝贺,约时间地点。
林晓晓回复了“谢谢”,然后继续整理。
黄昏时分,她整理得差不多了。两个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一个装书和文具,一个装衣物和生活用品。还没装满,但框架搭好了。
窗外,夕阳西下,天空染成橙红色。梧桐树的剪影贴在渐暗的天幕上,像水墨画。远处传来炒菜声、电视声、孩子的嬉笑声——傍晚的市井交响曲。
林晓晓走到窗边。对面的房间亮着灯,她能看见陆星辰的身影在窗前晃动——他也在收拾行李吧。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书桌前,打开夏令营的通知信封。
厚厚一叠材料:日程表、校园地图、宿舍分配说明、课程大纲、导师介绍、注意事项……她一份份仔细看。课程包括:经典力学前沿、量子物理导论、凝聚态物理实验、计算物理入门……每门课都有清华的教授授课。
还有小组课题的要求:四人一组,自选研究方向,在两周内完成一个简单的研究项目,最后做展示。课题方向建议包括:新能源材料、生物物理、天体物理、信息物理……
林晓晓的目光在“信息物理”上停留。这和他们做的导航系统有关联。也许可以继续深化海洋导航模块,或者拓展到其他环境……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下想法。
夜幕完全降临时,林妈妈喊吃饭。林晓晓下楼,餐厅的灯温暖明亮。四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
“收拾得怎么样?”林爸爸问。
“差不多了。”
“缺什么就说,明天去买。”
“嗯。”
吃饭时,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外婆,从老家打来的,说要亲自做一罐辣椒酱让她带去北京——“北方菜淡,你吃不惯。”
林晓晓耐心解释夏令营包吃住,不用带食物,但外婆坚持:“那也要带!万一晚上饿了怎么办?”
她只好答应。
这就是家人吧。用他们的方式爱你,有时让你无奈,但心里知道那爱有多深。
饭后,林晓晓回到房间。窗外已经全黑,星星出来了。江州的夜空不如省城清澈,但依然能看到几颗明亮的星。
她打开天文望远镜——很久没用了。调焦,对准北斗七星。镜筒里,那些遥远的光点放大成清晰的光斑,在黑色的天幕上静静闪烁。
宇宙如此浩瀚,人生如此短暂。但正因为短暂,才要努力发光,像这些星星一样,在自己的轨道上尽力燃烧。
手机震动。是陆星辰发来的消息:“看到通知里的小组课题了吗?”
林晓晓回复:“看到了。信息物理方向不错。”
“我也这么想。也许可以结合我们的项目。”
“嗯。明天讨论?”
“好。下午同学聚会后?”
“好。”
简短的对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总是这样,想到一起,然后自然地说到一起。
林晓晓放下手机,继续看星星。望远镜缓缓移动,从北斗七星到北极星,再到更远的天鹅座。那些星座的故事她从小听到大,但每次看,依然觉得神秘而美丽。
夜深了。她关掉望远镜,准备睡觉。躺在床上时,思绪飘远。
再过两周,就要去北京了。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第一次在清华的校园里学习。
会紧张吗?有点。会期待吗?更多。
她想起李老师的话:“你们会看到更大的世界。”
是的,她想看到更大的世界。想看看那些只在书本上见过的实验室,想听听顶尖学者的讲座,想认识来自全国各地的、同样热爱物理的同龄人。
但无论走多远,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会变。
比如江州的梧桐道,比如实验室窗台上的薄荷,比如家人做的皮蛋瘦肉粥,比如那个总和她并肩前行的人。
窗外传来隐约的虫鸣。林晓晓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两周后,将是新的旅程。
她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