狒狒一蹬后腿,嗖地窜了出去——这可不是它心血来潮,而是龙无名早前压低嗓音、眼神灼灼交代过的:“慢点跑,别甩掉人!”可那家伙偏生带了三分猴性、七分灵性,蹄子一蹽,风都追不上它尾巴尖儿。
它一路腾跃翻飞,毛发在疾风里炸成一道褐色闪电,直奔崖底一处隐在藤蔓后的幽深洞口。刚刹住脚,就转身对着龙无名“吱吱吱”连叫三声,尾巴急促拍打石壁,像敲着一面催命小鼓。
龙无名瞳孔一缩,立刻转身吼开:“伤员优先!全进洞——这是活路,不是死巷!”声音劈开山风,震得碎石簌簌滚落。
可魔道弟子们却顿在原地:有人捂着渗血的肩头迟疑,有人望着黑黢黢的洞口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毕竟,谁敢把命交给一条野猴子指的路?
龙无名心口一烫,抬手就推了恨无一把:“别愣!你带小金他们先下!火光要稳,路要亮!”
恨无二话没说,袖袍一抖,一簇幽蓝魔火“噗”地燃起,如活物般缠绕指尖,霎时把洞口照得通明。他身形一闪,已掠入黑暗;小金几个少年紧随其后,脚步踩在湿滑苔藓上,溅起细碎水光;身后弟子见少主已入,再无犹疑,纷纷鱼贯而入,衣袂翻飞如墨蝶扑火。
此时望天崖开始呻吟——不是风声,是整座山脊在骨缝里咯咯作响。岩层崩裂的脆响由远及近,像巨兽磨牙。龙无名咬牙守在洞口,直到左右护法带着断后队伍狂奔而至,才猛地一挥手:“走!修魔界出口就在底下!”
两人只一点头,转身便冲进洞中,袍角卷起一阵腥风。
龙无名最后回望一眼摇摇欲坠的悬崖,伸手揉了揉狒狒毛茸茸的脑袋,笑得有点哑:“谢啦,小机灵鬼。”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残影扎进黑暗——狒狒咧嘴一笑,后腿一蹬,追着他尾巴尖儿蹦跶而去。
“轰隆——!!!”
整座望天崖终于绷不住了,巨石如雨砸落,山体撕裂出狰狞伤口。严亮脸色骤变,一把拽住秦王胳膊:“秦兄!撑住前后段,让孩子们先钻出去!”
秦王目光扫过那些踉跄奔逃、衣襟染血的年轻面孔——平日里这点塌方,他眼皮都不会抬。可在这灵气枯竭的绝地,真元如沙漏般流泻,一个趔趄,就是万劫不复。
“前段归你,中段我扛——可后段……”他话没说完,严亮已皱眉接上:“就咱俩?缺个顶梁柱啊!”
正焦灼间,一道清越传音忽如清泉淌入耳中:“前辈莫急,后段——交给我。”
“龙无名?!”两人齐齐一怔。
严亮下意识攥紧拳头:那小子刚才硬抗三记雷劫,丹田都快烧穿了,哪还有余力?
秦王却忽然朗笑一声,拍了拍严亮肩膀:“信他。这小子啊,骨头比玄铁硬,点子比星图密——就算咱俩躺平了,他还能从阎王爷裤腰带上薅根绳子爬回来!”
严亮一愣,随即释然,拱手沉声道:“魔道上下,谢秦兄援手!”话音未落,人已掠向前端,十指翻飞如蝶,黑芒自掌心暴涌而出,瞬间凝成一道厚实如墨玉的光盾,“起!”——晃动的洞顶竟真被生生压住,可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丝往下淌,仿佛肩上扛着整座昆仑。
秦王也不怠慢,足尖点地疾驰中,法诀已在指尖流转成型。冲至中段刹那,双掌悍然推出:“聚!”白芒如月华倾泻,温柔却不可撼动,将摇摇欲坠的穹顶稳稳托住。弟子们脚下顿时踏实,奔速陡增,可秦王喉结滚动,唇色已泛出青灰。
而龙无名,始终缀在队伍最末。他脚步微晃,却始终没倒。当最后一块碎石砸向后段洞顶时,他猛地顿住,反手一扬——赤焰轰然腾起!不是凡火,是熔炼过九重心火的本命真炎。火舌一卷,红光如绸缎铺展,瞬间织就一道烈焰屏障。“稳!”他嘶声低喝,声音却像绷紧的弓弦。
恨天冲出洞口时,正撞见严亮与秦王单膝跪地、气息粗重如破风箱的模样,霎时明白了——原来这静默的通道,是三位前辈用命焊出来的生路!他眼眶一热,转身朝洞内嘶吼:“还愣什么?!快!再快些!别让前辈们的脊梁弯下去!”
队伍猛然提速,衣袍猎猎如战旗。可刚冲过一段,前方豁然裂开两条岔道:左道阴风呜咽,右道雾气氤氲,连狒狒都歪着脑袋挠了挠耳朵。
“狒狒,上!”龙无名声音已带沙哑。
那猴子“吱”地一应,化作褐影直射岔口,冲着恨天“呼哧!呼哧!”两声,尾巴一摆,箭一般扎进右边雾道——恨天秒懂,挥臂大吼:“跟它!信龙少主,也信这只通灵的猴爷!”
果然,没跑百步,前方雾霭渐薄,一缕天光如金线刺破黑暗。
“到了!”恨天喉头一哽,脚下发力猛冲——
“哗啦!”
他撞出洞口,迎面扑来的是修魔界特有的、带着硫磺暖意的风,和漫天流转的暗紫色星辉。他站在界碑旁,回望黑洞洞的出口,嘶声如雷:“快出来!到了!”
山洞里,空气烫得能煎蛋,碎石簌簌往下掉,像老天爷在抖筛子。魔道弟子们个个带伤——肋骨断了两根的咬着牙不哼声,魔元枯竭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可那副被魔气千锤百炼过的筋骨,此刻偏偏绷出惊人的韧劲:没人跌倒,没人抢道,更没人推搡。一队人影贴着灼热岩壁鱼贯而出,脚步沉而稳,像一串被无形丝线牵引的黑曜石珠子——重伤不是溃散的理由,而是沉默的军令。
龙无名站在坍塌边缘,衣袍被热浪掀得猎猎作响。他扫了一眼:严亮额角青筋暴跳,秦王唇色发灰,两人撑着火系防御阵的手都在打晃。他传音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钉子楔进乱流:“两位前辈先走,我断后。”
严亮和秦王对视一眼,喉结动了动——没废话,只一点头,魔元与真气如退潮般倏然抽离。几乎同时,身后火墙“嗡”地一声闷响,重力骤然翻倍!火苗嘶鸣着矮下去半尺,连骨骼摩擦的“咔咔”声都清晰可闻。龙无名指尖一旋,青光乍现,一道薄如蝉翼却坚逾玄铁的灵力屏障“铮”地撑开,硬生生扛住塌陷前的最后一波压力。
就在这时——
“小弟!快走!!别管我!!”
一声撕裂般的哭吼撞进耳膜。
龙无名猛地回头:昏黄火光里,一个左臂垂着、血浸透半边衣襟的青年正用头狠撞弟弟肩膀,声音劈了叉:“你再不走,哥……哥就亲手掐死你!”
那弟弟不过十七八岁,眼泪糊了满脸,却一把将哥哥背起,脊梁弯成一张倔强的弓,每一步都踏得碎石迸溅:“要埋,一起埋!要活,一起活!”
龙无名心口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了一下。
没等他开口,整座山腹突然发出濒死巨兽般的呻吟——头顶岩层“咔嚓”裂开蛛网,拳头大的碎石暴雨般砸落!
“木!”他低喝。
话音未落,一道青影破空而至,袖袍翻卷间法诀如织,翠色光幕“哗啦”撑开,瞬间接住摇摇欲坠的火墙。龙无名一把拽住火的胳膊:“火兄,你带他们先冲!我垫后!”
火只甩来两个字:“活着!”——话音未落,已挟着两名弟子化作赤红流光射向洞口。
就在火影掠出洞口刹那——
“轰隆!!!”
整座山峰像被巨斧劈开,轰然塌陷!烟尘如墨浪翻涌,龙无名刚转过弯,眼前那点刺目的天光还没捂热,空间骤然扭曲,万吨岩层裹挟着毁灭的尖啸,兜头盖脸砸了下来!
“老大——!!!”
张飞的吼声劈开烟尘,拳头砸在滚烫的碎石上,指节绽开血花;
“龙老弟!!”秦王的剑气绞碎三块磨盘大的落石,靴底在岩屑里犁出两道焦黑深沟;
“挖!给我挖穿这鬼山!!”恨天一掌拍碎半堵岩壁,碎石崩飞中,他眼角血丝密布,像一张绷到极限的网。
天魔门左右护法的厉喝炸响:“五门听令——救人!!!”
霎时间,五道宗主身影如五柄利剑扎进废墟,掌风掀起沙暴,弟子们扑上来用手抠、用肩顶、用脊梁扛……血混着汗,汗混着灰,谁的指甲翻了?谁的虎口裂了?没人抬头看一眼——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那堆还在簌簌滑落的、沉默的黑色山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