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同恶狼般扑来的十余骑沙盗,妙光王佛神色平静,无喜无悲。净坚与净言则已蓄势待发。
“净坚,驱散即可,勿伤性命。”妙光王佛的声音平和地传入净坚耳中。
“弟子遵命!”净坚得令,眼中精光一闪,面对呼啸而来的弯刀骨矛,他不退反进,手中长棍发出一声低沉嗡鸣,愿力灌注,棍身泛起温润而坚韧的金色光晕。他并未施展大开大合的猛攻,而是将棍法使得如同绵绵春雨,又似铜墙铁壁。
只见他身形晃动,步法玄奥,总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锋芒,长棍或点、或拨、或缠、或绞,精准无比地击中沙盗们的手腕、肘关节或是坐骑沙驼的关节处。棍上蕴含的愿力巧妙透入,既不伤其筋骨,又令其剧痛酸麻,兵刃脱手,人仰驼翻。
“哎呦!”
“我的胳膊!”
“这秃驴好生邪门!”
惨叫声、惊呼声、沙驼的惊嘶声顿时响成一片。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十余骑凶神恶煞的沙盗,连同他们的坐骑,已全部东倒西歪地摔在滚烫的沙地上,兵刃散落一旁,个个捂着伤处痛呼翻滚,暂时失去了战斗力。净坚持棍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刀疤脸首领摔得最重,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惊骇欲绝地看着净坚,他横行这片沙漠多年,何曾见过如此高手?这分明是遇到了真正的修行者!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刀疤脸声音发颤,再无之前的嚣张。
妙光王佛缓步上前,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沙盗,最后落在刀疤脸身上,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贫僧妙光,云游至此。施主,苦海无边,抢劫杀生,终非正途,何不放下屠刀,寻一安身立命之所?”
刀疤脸被那清澈的目光一看,没来由地心中一阵慌乱,仿佛所有阴暗心思都被看穿,嘴上却仍硬撑:“哼!要杀便杀,废话少说!在这炎洲地界,弱肉强食,天经地义!今日栽在你们手里,算老子倒霉!”
妙光王佛微微摇头,不再多言。他目光转向沙盗们抢来的那些沾染血迹的包裹,其中一些包裹的缝隙中,隐约露出些许粗糙的矿石和风干的药草,但更引他注意的,是几个包裹上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这炎洲燥热气息格格不入的阴邪之气,与之前在黑风隘感受过的幽影教邪力有几分相似,却又更为隐晦。
“这些财物,从何而来?”妙光王佛问道,声音不大,却让刀疤脸心神俱震,不由自主地答道:“是……是从前面‘火蝎部落’的一个小商队手里抢的……他们……他们要去‘焚城’……”
“火蝎部落?焚城?”净言若有所思,他之前了解过,炎洲势力错综复杂,除了几座大城外,更多的是散布在广袤荒漠中的大小部落,弱肉强食是常态。
“焚城……”妙光王佛目光微动,他来此前曾听闻,焚城是炎洲西南部一座重要的混乱之城,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你们可知,这炎洲近期,除了你们这等劫掠,可还有其他异常之事发生?譬如,地动异常,或是……有黑袍人活动?”
刀疤脸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支吾道:“异……异常?没……没什么异常!沙漠里哪天不死人?黑袍人?没见过!”但他闪烁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妙光王佛心知他有所隐瞒,却也不逼迫,只是淡淡道:“既然施主不愿说,贫僧也不强求。这些不义之财,贫僧会代为处置,归还苦主。你等好自为之。”说罢,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的愿力将地上那些包裹卷起,同时另一股愿力如同春风般拂过满地沙盗。
沙盗们只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身上的剧痛瞬间减轻大半,麻痹的肢体也恢复了知觉,但体内一股凶戾之气仿佛也被这股暖流化去不少,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他们挣扎着爬起身,看着妙光王佛,又看看地上失去的“战利品”,面面相觑,却再无一丝反抗的念头。
“滚吧。”净坚喝道。
沙盗们如蒙大赦,也顾不得沙驼和兵刃了,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向沙漠深处逃去,转眼消失在高耸的沙丘之后。
净言上前检查那些包裹,皱眉道:“老师,这些矿石药草倒也寻常,只是这几包……”他指着那几个散发隐晦邪气的包裹,“上面残留的气息,令人不安。”
妙光王佛接过一个包裹,指尖愿力流转,轻轻抹过,那丝阴邪之气如同遇到克星,悄然消散。“是幽影教的手段,虽极其微弱,但不会错。看来,他们的触角,已然伸到这炎洲了。那个沙盗头领,定然知晓些什么,只是不敢说。这焚城,恐怕不会太平。”
他抬头望向远方昏黄的天空,那里是焚城的方向。“走吧,前去看看。既是云游,便需入世。唯有深入这滚滚红尘,方能知众生苦,解众生厄。”
师徒三人将那几包沾染邪气的财物单独收起,准备日后查证,其余财物则简单掩埋,立了个标记,若有苦主来寻,自能发现。随后,便继续向着焚城方向行去。
越往沙漠深处,环境越发恶劣。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空气扭曲,热浪灼人。除了耐旱的沙棘和偶尔窜过的毒蝎,几乎看不到其他活物。脚下是松软的流沙,行走艰难。若非三人修为在身,寻常人根本无法在此生存。
行至傍晚,天际出现一片巨大的、由暗红色砂岩构成的建筑群轮廓,依偎着几座光秃秃的石头山而建。城墙高大,却显得斑驳残破,许多地方都有修补的痕迹。城头上隐约可见巡逻兵士的身影,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正在接受盘查。那里,便是炎洲西南边境的重镇——焚城。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一股混乱、燥热而又危险的气息。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牲口味、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排队入城的人形形色色,有商旅、有佣兵、有部落民,个个面带风霜,眼神警惕,身上大多带着兵刃。显然,这是一座在残酷环境中磨砺出的、秩序与混乱并存的城池。
“好重的煞气。”净坚握紧了长棍,眉头紧锁。他感受到城中有不少不弱的气息,甚至有几道颇为强横,充满了侵略性。
净言则更仔细地观察着人群和城墙守卫的服饰、装备,低声道:“老师,看那些守卫的铠甲徽记,似乎是‘烈阳帮’的人。听闻焚城由三大势力共同掌控,‘烈阳帮’、‘黑岩部落’和‘沙驼商会’,看来不假。我们这般入城,恐怕会引人注目。”
妙光王佛目光扫过城门,平静道:“无妨,既来之,则安之。我等此行,非为隐匿,亦非争强。寻常心即可。”
三人随着人流,缓缓向城门走去。他们的僧袍打扮在这片以彪悍着称的土地上确实显得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了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充满恶意的目光。尤其是一些气息凶悍的佣兵和部落战士,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们,仿佛在评估猎物的价值。
排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轮到了妙光王佛三人。
“站住!你们三个,打哪儿来的?进城做什么?”一名身着赤红皮甲、脸上带着刀疤的烈阳帮小头目,斜眼打量着他们,语气不善。他身后几名手下也围了上来,手按刀柄。
净坚上前一步,合十道:“我等师徒自东土而来,云游四方,入城只为挂单歇脚,采买些物资。”他此番谨记师训,言语平和,并未称念他佛圣号。
“东土?和尚?”那小头目嗤笑一声,“这兵荒马乱的,云游?骗鬼呢!看你们细皮嫩肉的,别是哪个部落派来的探子吧?搜身!检查行李!”他一挥手,几名手下就要上前。
净坚眉头一皱,正要有所动作。妙光王佛却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小头目,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施主,贫僧师徒确是行脚僧人,并无恶意。些许银钱,可供诸位买碗酒喝,行个方便如何?”说着,他袖中滑出一小块成色不错的银锭,轻轻放在旁边的木桌上。
那小头目看到银锭,眼睛一亮,一把抓过,掂了掂,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容:“嘿嘿,原来真是大师傅!早说嘛!进去吧进去吧!不过提醒你们一句,城里最近不太平,晚上少出门!”他挥挥手,示意手下放行。
妙光王佛合十一礼,带着净坚、净言缓步走入城门。身后传来那小头目压低声音的嘀咕:“妈的,几个穷和尚,还挺上道……”
一入焚城,一股更加喧嚣、混乱、充满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宽阔却肮脏不堪,污水横流。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呵斥声、赌坊里的喧嚣声、妓馆门口的娇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病态的活力。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有浑身刺青的部落战士,有眼神狡黠的商人,有面色冷漠的佣兵,也有衣不蔽体的乞丐。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劣质酒水的酸味、骆驼的骚味以及一种仿佛根植于此地的、无法驱散的暴戾气息。
“好一个混乱之地。”净言轻叹一声。这里与黑风平原的荒凉、狂风城的压抑都不同,是一种赤裸裸的、近乎野蛮的生存竞争。
妙光王佛步履从容,目光平静地扫过街景,将众生百态尽收眼底。他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苦”——生存的艰辛、欲望的灼烧、暴力的恐惧、以及更深层的、被某种力量影响而放大的躁动与不安。
“先寻一处僻静客栈落脚。”妙光王佛说道。他们需要先安顿下来,再慢慢了解这座城,以及那隐晦的邪气线索。
三人沿着主街行走,寻找合适的住处。然而,他们这特殊的组合,尤其是妙光王佛那超凡脱俗的气度,在这混乱之地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跟随着他们,有贪婪,有好奇,有算计,也有……杀意。
妙光王佛心中明了,踏入焚城,便是踏入了一个新的漩涡。而佛法在这片欲望与暴力交织的土地上,又将如何生根发芽?考验,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